第35章 让内廷放手的课业

高奎鼻息一阵粗重,可看着浑小子俩眼圆睁,最后也不得不点头赞同。

吊着膀臂的何辅走到摇摇晃晃站着的张懿面前,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

“当你出城五十里时,你就想要弄死了小爷,想要弄死了我何家满门!”

“杀人者,人亦杀之!”

“你要杀小爷,要灭我何家满门,小爷若杀你,若屠你张氏满门,你张太守也没有资格怨言!”

何辅伸手点了点冷脸不语的张懿心口……

“小爷姓何,中常侍郭胜郭公确实与我何家同乡,中常侍张让张公确实与我何家是儿女亲家,大姑母确实是大汉帝国皇后,小表弟史侯也确实是帝国皇长子……”

“事实就是事实,可那又能如何?小爷是抢男霸女了?还是杀人劫掠了?还是撅了你张家的祖坟?”

“以正义之名,行卑劣之事……”

何辅连连点动面色苍白若死的张懿……

“小爷只是个跟着先生游历天下的童子,即便游历天下,小爷也是自带辎重给养,也是不愿加重他人负担,你们倒好啊……”

“先是把小爷的人丢入监牢,后把小爷的亲随充奴为卒,如今更是用阴损手段阴害一个少年童子……这就是你们文人的德行、仁德?”

张懿连连张嘴,最后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何辅逼近凑近了些,两人几乎脸贴脸……

“在雁门郡,小爷放过了你张家,今日,小爷同样可以放过你张家,不是别的原因,只因小爷不希望并州出现太大变故。”

“小爷不怕告诉你,小爷内心不愿并州动荡,但你若有胆,可以试试第三次……试试第三次小爷敢不敢屠了你张家满门。”

“两千顷田,河东、长安各一千顷,河西郡太守可以是那刑纪,但军司马必须是小子的!”

何辅后退一步,冷脸说道:“做人留一线,把别人逼到绝路,你自己也同样站在了悬崖边上。”

“若是同意,带着你的兵滚去雁门,若不同意,小爷现在就砍了你,砍了你一家老小!”

张懿一阵沉默,提起的心却放了下来,他知道,也只有立即前往雁门郡,才免于因“逾制僭越”罪名而死。

张懿默默抱拳,在何辅抱拳还了一礼后,转身就走,在经过王允时脚步一顿,双眼迸发出的怒火让人不敢直视。

“果然……果然……”

“哼!”

张懿最终也没说出“果然”后面话语,何辅不认识王允,对张懿的异样有些诧异。

“哼!”

不仅张懿冷哼,司马郭缊同样冷哼恼怒,原本没他啥事儿,结果却差点身死族灭,而武猛营从事张杨什么话语都未说,径直从王允身边走过。

看着转身大步离去三人神色,何辅心有所感,但他并未太过在意面无表情站立着的王允,而是缓步走到一群跪地老人面前,看着一个个能做自己大父的老人,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何辅走到领头的王龚身前,低头许久……

“上党郡铁矿山是先生的产业,日后也是小子的产业,王老可是认同?”

王龚、令狐炎、杜旻……皆是一脸茫然看着小脸冷漠的何辅……

“并州九郡,而其中八郡需要太原郡钱粮支持,自大汉朝立国后,并州能够安安稳稳,诸位家族多多少少都是有功劳的。”

“内廷与外廷相争,诸位与内廷公公相斗,小子只是个娃娃,想问也问不了!但小子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以己私利而害国事,非大丈夫所为!”

“当然了,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诸位自也有诸位的难处,所以……小子虽恼怒诸位欲谋小子性命,却也不打算继续追究。”

何辅冷脸继续说道:“小子带着数千人前来,需要些土地安置,两千顷田地不能少,外加一万万钱和一万人半年所需粮食,此事就此作罢,内廷公公、陛下那里自有小子说和。”

“十日内!”

“十日内,土地、钱粮拿了出来,小子帮你们渡过难关,你们应该知道,内廷公公并不是这么容易退却的,应与不应,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何辅也不愿意再与他们多言,典韦、高顺持戟按刀护卫在左右,走向数十步外的马车……

远远看着典韦像是在与吊着膀子的何辅说着什么,王龚与一干老人默默站起身,就在王允上前要搀扶着老人时……

“啪!”

王龚一巴掌重重打在王允脸上,手指颤抖,想要怒骂,抖动的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哼!”

令狐炎愤怒冷哼,甚至连世交了一辈子的王龚也不理会,转身就走,其余家族同样恼怒愤恨,全一脸冷漠转身就走,一副再也不愿意与王家有牵连的架势,而这一幕全被远处的何辅看在了眼里。

何辅见老人掀帘看着远方,见他好一会也没放下布帘,皱眉道:“先生,他们可是有些不妥?”

“不妥?”

老人微微摇头,又露出少许微笑。

“王允,王子师……”

“一个自以为是的忠臣,也是一个极度渴望权利的权臣。”

刚钻入马车的何辅一愣,老人却伸手轻敲了下他脑袋。

“记着了,自以为是的忠臣不可信,极度渴望权利的人更不足信!不仅这样的人不能信,与这般人交好的人,同样也不能相信,因为……他们会用自己的手段,诸如权利、美色、大义等等手段,甚至不惜用更为下作手段,他们会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手段来说服身边所有人,以此达到自己目的。”

“记着了,忠臣有时比奸臣的破坏力更为恐怖!”

听着老人话语,何辅心有所感,想要细问,老人却又敲了他一下,知道老人不愿再说,他也只得作罢,将老人冰凉腿脚放在怀里后,才把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人听的很仔细,并未开口打断或插嘴什么的,直至何辅把所有事情说了一遍后,老人方才微笑点头,又轻声叹息。

“能延续了几百年的家族,能在内斗不断的家族内脱颖而出,那就没一个是蠢货!”

老人双眼微眯道:“小痴在雁门郡表现的如同一个无脑莽夫,若你真的是憨头憨脑的小子,见到一郡太守、二三十家豪门大族低身奉承,十有八九会心生得意,会真的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之中。”

何辅挠头道:“这也不怪小痴轻易察觉了他们的阴谋,先生你讲了太多这种故事,而且这种小伎俩,小痴六岁时就用过。”

想到宛城曾发生的“惨剧”时,何辅就是一阵得意。

王允用的是“怒而挠之,卑而骄之”计策,当年还在宛城时,何辅不知用这计策坑过多少人,六岁时,自个想吃枣子,又夸又激邻居小伙伴,小伙伴却被爹娘按着屁股揍得屁股开花。

若这还只是偷瓜果李枣,不值一提的事情,七八岁时,更是把人忽悠进了大牢。

偷瓜果李枣也好,把人忽悠进了大牢也罢,与今日这般事情其实都差不多,都是利用他人的自大无知,去挑战自己根本无法挑战的规则。

何辅身边有个故事大王老人,打小就给他讲了无数坑人故事,他也确实用着故事里的手段坑了不少人,别人被揍了半死,回头还得对他伸出大拇指,赞叹他的哥们义气。

老人看着小混蛋得意,嘴角也不由微微上翘,笑道:“他们太大意了,若小痴是先生这般年岁,他们绝对不会使用这种你死我活计策。”

“嗯,小痴也觉得是如此,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何辅又挠头道:“先生,每人耕种三十亩田计,差不多可以养活一万五千户,想来也是够安置南下逃难的百姓,可一万万钱真的能让内廷公公们放手太原郡吗?”

老人微微摇头,笑道:“一万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这点钱财还不足以让内廷放手,此事就当作是你的课业,三日内与史侯龙旗一同送还雒阳。”

何辅缓缓点头,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任何一家所藏铜钱也不止一万万贯,想要让内廷宦官放手是绝对不可能的,脸上也不由露出苦涩来。

见他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老人用着消瘦手掌轻揉了他两下小脑袋,笑道:“宦官也是人,也需要他人恭维、尊重!作为一个人的同时,他们也是朝堂上一品重臣,是缠绕在皇帝大树的蔓藤。”

“人有五情六欲。”

“朝廷一品重臣,身居高位自会有诸多争斗,私利争斗只是一部分,权利争斗才是主流。”

“缠绕在大树上的蔓藤,大树健壮、不倒,蔓藤才能爬的更高,大树若倒了,蔓藤也没了依附之物。”

老人抚摸着何辅头顶,轻笑道:“言辞恳切些,把利弊说清楚些,适当的时候付出些利益,给个台阶,再大的事儿也就不再是个事儿。”

“嗯,小痴记着了。”

何辅能够感受到老人的宠溺,也郑重点头答应。

汉朝入仕道路很窄,一旦入仕为官,任何人都很难做到挥一挥手的潇洒,文官如此,人踩人的内廷宦官同样如此。

或许自幼跟在老人身边,何辅并没有他人那种厌恶、讨厌宦官情绪,对于他来说,普通人有好坏之别,可一旦身处权利场,也就没了什么好坏善恶,有的只是利益,有的只是利益的大小、不同,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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