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寂梵觉得快被这个女子绕晕了，他原本是不想要的，可这话翻来覆去，最后倒成了是他希望她以身相许。
唐青雁起身，拍了拍寂梵的肩膀，遗憾道，“不过，我是个寡妇，再嫁得得到家里人的同意。”
她想了想，特意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小叔的同意。”
以那狗官的小心眼程度，估计压根就不会同意她再嫁，届时，她给顾鸿煊守孝三年后，定是要好好筹划如何从顾家逃跑。
若不是小师父决意要留在京城，三年后，她和他去了别处游山玩水，倒是洒脱。
寂梵没把唐青雁的话当真，只不过，她再嫁要得到家里人同意这句话，如同一缕清风般，细细滑过他平静无波的湖面。
重伤的女子被包扎好，唐青雁和寂梵便将人带到了周氏医馆。
周沛连夜出诊也习惯了，上前诊断一番，面色凝重，“辛亏包扎得当，要不然还没送到我这，人就得把血流干了。”
唐青雁心想又是多亏了寂梵，“她这伤能治吗？”
“能，在我周沛手上，就没有活不下来的伤患。”
有了周沛打包票，唐青雁不再担忧，简单嘱咐几句后，便领着寂梵往外走去。
两人都是要回南门御道巷，顺路就一道走着，唐青雁心里想着事，问道，“小师父，你知道那女子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寂梵摇头。
唐青雁抬头，迎着漫天星光月色，眸眼薄凉。
“你肯定想不到，将军府手掌兵权权势滔天，在外屡建战功，在内身居高位，贺家风光无限，但他们背地里的肮脏事，数都数不清。
贺炳仁残暴，他玩弄女人的手段可谓凶残，女子落到他的手里，还不如去天牢受刑来的痛快。”
单看那女子身上无数的伤痕便知，千刀万剐，不过如此。更何况，还要受到贺炳仁的凌辱。
唐青雁心里藏着的秘密太多，有的时候，人难免希望倾诉，况且，贺家的嘴脸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其实，你看着贺家军在边境剿杀灭敌，实际上那人头数字怎么来的他们心里最清楚，边境每年向朝廷索要的费用繁重，但那祸乱依旧频繁，百姓流离失所，可贺家军却越活越滋润。
如今和谈结盟，可你看，这都将近一个月了，盟约还没有签订，贺虎有意拖延，没准，来之不易的平和，就会被他打断。”
她这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妄言”，若是被人听到了，那肯定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但对于寂梵，她有种莫名的信任。
他不是和尚，却守着清规戒律，没有了名义上的束缚，仅凭本心行事。他心中有佛，尘世即为菩提道场，他的修行必将比任何人都走的远。
寂梵听着她这些“叛逆犯上”的言论，只是静静的聆听，不打断也不质疑。
唐青雁自从重生以来，从来没有和谁说过心里的这些话，她有分寸，发些牢骚，吐些愤然，寂梵总归已经知道她与沈家关系匪浅，那对于贺家的厌恶，她没必要再隐瞒。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御道巷。
再往前，人多眼杂。
唐青雁打算在此分开，临走前，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说了那么多贺家的坏话，可她还不知道寂梵的身份，他应该和贺家没关系吧。
“小师父，你和贺家不认识吧？”
她只是确认一下，可没想到寂梵竟然没有点头，他露出的神色，她很清楚，是他不会说谎，但又有些难以开口。
她咬牙，又问了一句，“你不会和贺家是亲戚吧？”
寂梵神色未变。
唐青雁懂了。
合着寂梵才是那个最大的狼崽子。
他和贺家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却听她说了一路贺家的“内幕”，故意在耍她吗！
如果她不问，那他是不是总有一天，就会抓住她的小辫子，将她一举解决。
她有些挫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却没想到还是贺家的“狗”！她冷笑，“我知道了，以后最好不要见面了。”
与贺家有关的一切，都是她的敌人。
就算是寂梵，也是她复仇道路上的仇人之一。她做不到与贺家相关的人，推心置腹，甚至是同走一条路。
寂梵看着她远去的倩影，清澈的眸子夹了些别样的情绪，他双手合十，眸眼紧紧闭合，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眼，他的眸底重归宁静。
夜色渐深，京城街道上却依旧徘徊着贺家的府卫。
贺家搜了半夜，终于在小巷中的一个空缸里，发现了白色裹布，但那裹布里面只有枯草和树枝，他们要找的人却不见了！
管家气的要死，“我们要抓的，就是在巷子里亲热的那两人！你们这蠢货，竟然眼睁睁看他们离开！”
府卫们也是一头雾水，可眼下他们已经逃了那么久，早找不见了，“大管家，现在该怎么办？”
管家深深吐出一口气，“瞒是瞒不住的，现在就去汇报贺少！”
顾府。
唐青雁进府，沿着曲延的长廊往枫林院方向走去。
天色昏暗，府内都挂着灯笼，唐青雁无意间看到比她早几步回来的顾珂。
她望着另一边的长廊上，顾珂披着宽大的外袍，脚步匆匆，仿佛很慌张的模样。顾珂向来自诩大家风范，走路端庄悠缓，极少见她走快过，而今天是怎么呢？
唐青雁微眯眼眸，一阵夜风吹过，将顾珂头上的兜帽吹下半寸，她似是看到了顾珂脸上的青肿。
顾珂的外袍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唐青雁累了一天，没去多想就回了枫林院。
时间一晃两日过去。
周氏医馆。
周沛连续经过两天两夜的救治，终于让重伤的女子恢复意识。
唐青雁知道这女子能活，幸得寂梵的保命药丸和他的包扎，但寂梵终究是与贺家有牵连的人。
这两日她想了很多，非正面冲突下，寂梵不会将她的秘密泄露，但若是今后她与贺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她也不敢保证寂梵的态度。
她是人不是神，谁也料不到寂梵那般清明纯质的人，竟能与贺家有牵扯。
那个让她安心信任的小师父，她约莫是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