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梵默了许久，他侧眸看向她，她已经回过头继续剥虾。
“寂梵。”唐青雁低声又念了下这个名字，“我一直以为，这是你在寺院的法号，可后知后觉，原来是姓氏，你姓寂，开国功臣信侯寂氏，百年来，皇室背后最忠心的家族。”
其实，全东岚的国公侯爵就那么几个，之所以到现在才发现，是因为信侯一族早已隐匿到皇族背后，低调到让人忽视。
可即便如此，信侯一族仍是五世三公门第，名门将臣之后，别人家死后入棺，寂家人去世要赐匾，挂在梁上受人膜拜。
怪不得寂梵一入京城就御赐三公鼎位，那是寂家人的荣誉，世代为皇室效忠。
唐青雁剥完一只虾，蘸了蘸醋，忽然没了食欲。
寂梵不想瞒任何人，只是他从未想过，家族权势会为自身与别人带来什么。一心向善，不为浮名，故而琼楼玉宇与他无关。
但唐姑娘对他坦诚，他却没将身世如实相告，此为不友，“唐姑娘，在下……”
“没关系。”唐青雁打住他下面要说的话，“别有心理压力，我又没问过你，就是挺惊讶的。”
这样的身世，小师父当真能孑然一身吗？寂梵一个敲钟的和尚，先是还俗，后又只身前往北境十五国立下功劳，皇室和家族，谁能放过他？
“姑娘坦言相待，在下惭愧。”
唐青雁笑着摇头，她都打断他道歉了，他还说，小师父为人单纯，可京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都还俗了，不如吃虾吧。”她把剥好的虾放到他嘴边。
寂梵蹙眉紧闭唇畔。
唐青雁心想，让小师父闭嘴的方式真简单，如此……很好利用吧。
寂梵在边境颇有威信，只要他愿意，扳倒贺家指日可待。
这是阵法中那个神秘人教给她的，告知寂梵身份，她只要利用寂梵，甚至可以捧一位新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信侯寂氏一族，有这个实力。
“唐姑娘，饭凉了，你在想什么？”寂梵见她久久未动，提醒了下。
唐青雁把虾仁放在嘴边，水眸却幽幽打量起对面的人。
她的视线从斜襟衣领处上移，男子长颈线条优美，下颌属于那种有力道的纤细，唇红齿白，面颊俊美，尤其害羞的时候，挺像个小白脸。
她迎上寂梵一双清澈明锐的眸子，痴痴笑起，“我在想，你光头时候的模样。”还俗守戒，带发当官，有意思，小师父绝对是九州第一人。
唐青雁吃完虾，舔了下手指，食欲上头。
寂梵觉得唐姑娘那道视线，有点炙热，他掌心合起侧过身，“祖父恐不会让在下剃度了。”
“可惜。”她丝帕优雅擦手站起身，离开前，她又扫了眼院中孩童，“都是些孩子也没人看着，万一再遇到这些恶人，只得受欺负，我回头雇两个护院放你这。”
“是在下失虑，唐姑娘不必麻烦。”
“别拒绝，如今流民无业，我是在为百姓提供营生，维护京城治安。”唐青雁摆摆手，她用此理由，寂梵实在无法拒绝。
“多谢。”寂梵真诚道谢。
唐青雁伸手，隔着丝帕摸了摸寂梵的下巴，“想谢我啊，剃个光头给爷看。”
“……”
寂梵面颊攀上抹绯色，他弹也似的退开，丝帕落地，寂梵连忙捡起递过去。
唐青雁却只看了看空了的手，再次惋惜，不过调戏归调戏，寂梵这条大腿她是抱定了！
满城豪门氏族个顶个的精明，好不容易出现寂梵这样，人傻权多又好骗的小师父，该用还是要用。
门外，芙心在等她。
她告别一群小屁孩上了马车，马蹄声滴滴塔塔，她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口，“我决定了，明天开个镖局，第一单就在城北大杂院。”
芙心惊讶，“啊？小姐，你认真的吗？”
唐青雁点头，“我想给小师父请个护院，思来想去，别人都放心。”
所以就开家镖局给他做护卫吗！
芙心张大嘴，自家小姐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有什么问题吗？”唐青雁眨了眨眼，疑惑又无辜。
芙心小心肝都颤了下，自家小姐觉得没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她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小姐开心就好。
唐青雁笑嘻嘻掀开车帘。
抱小师父大腿的第一天，想给他开家镖局。
马车外，两侧商铺点起灯笼，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唐青雁赏灯赏人心情颇佳。
芙心则是苦着一张脸，她细细回忆，自家小姐一天的情绪起伏，问了个极其难以抉择的问题，“小姐，如果顾大人和寂大人同时心悦于你，你会选哪个？”
倒也不是她空穴来风，而是自家小姐的确有些苗头啊！
顾大人年少有为，豪权贵胄俊美无双；寂大人心性纯良，温润有度姿容清秀。二者皆是人中龙凤，满城女子，无不想嫁给他们。
可顾修有心上人了，寂梵又守清规戒律，唐青雁觉得此问题没什么现实性可言，但她还是认真思索了下回答，“我能脚踏两只船吗？”
“咳咳！”
芙心呛到脸抽筋，小姐的意思是收面首吗！她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小姐一出手，就是一家镖局！
小姐要是男子，绝对是全城最纨绔的败家子！
她叹了口气，但还能怎么办，自家小姐要是喜欢，随小姐花吧，银子不够，她砸锅卖铁再去赚……
花记镖局第二天宣布开业。
唐青雁亲自招了几个老实可靠的护院，摆在大杂院门前守着。
果然，施粥处再没有人闹事。
寂梵公务繁忙，但每天都会来大杂院看一眼。
于是，唐青雁也每日都来，她的目标是站到寂氏信侯这条船上，做法也简单，就是时不时在寂梵身边刷刷好感，顺便骂骂贺虎，解析一下众生苦楚，应该有个人站出来替天行道。
但寂梵偏偏就本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间善恶，皆可度化”的原则，不争不抢，默默做好事。
就这样没几天，贺虎贪污受贿、官商勾结被抓现行，却安然从牢里放了出来！
唐青雁在大牢门前等他。
贺虎已经查出，所谓的富商全是此女设计！他能出来已是侥幸，没想到一出牢门就看到这妖女，火气蹭蹭往嗓子眼钻，脸色都发紫。
无视对方怒火，唐青雁摆出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明媚笑容，朝他问好。
“贺将军身体不好就别硬撑，实在不行，我等晚辈就替你上奏，让陛下容你告老还乡。”
“不需要！”贺虎怒而拍墙。
唐青雁抱臂悠哉，“我看贺将军印堂发黑，恐有厄灾，你还是早点把遗书写好，小心死的突然，连句遗言都没有。”
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她在笑，只是笑容之下毫无半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