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的眉宇间的沉稳，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初见时的那般，他淡漠无尘，似是没有生气的古潭。
“在下已禀明祖父，过些时日将迎她入府。”他的声音平静，娶妻与他不过是与吃饭念经一样的平常之事。
唐青雁想说些道喜的话，张开嘴，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或许，他只会为了那一个人破戒，而她于寂梵而言，单纯是一位想要度化的路人罢了。
“恭喜。”她说不出别的恭维来。
“多谢。”寂梵淡淡回道。
她眸色淡了三分，但也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弹劾贺家之事，你还会继续吗？”
“贺虎收受贿赂，嫁祸他人，在下已写好奏折，必会尽御史之职。”贺家虽大，可他身为御史大夫，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收贿栽赃只是贺家的冰山一角，我已经查出，贺虎的老巢在舟县，寂御史若是亲自去一趟，必定能发现更多证据。”
寂梵身居高位，深受皇帝信任，如果他能将舟县的情况禀报皇帝，势必会让贺虎遭受致命一击。他既然不想用那些阴谋手段，那她就给他堂堂正正的证据。
“在下愿意前往。”
唐青雁顿了下，“此事紧急，我打算今日就启程，可能会耽误寂御史的亲事。”
毕竟，她来之前也没有猜到寂梵会突然成亲，这一去少说也要五日，而寂梵言语间的意思，似乎会在最近提亲，两者时间冲突。
“当以道义为先，在下私事暂缓无妨。”寂梵表情未变。
“寂御史深明大义，我等钦佩，小女在此向未来御史夫人致歉。”
唐青雁与他约定在城门关闭前汇合出发。
寂梵没什么行李，带上些干粮和一身衣物便准备出府。
“师兄又出去啊？”小和尚从门口台阶上爬起身。
寂梵扶他起来，“嗯，出趟远门可能离开几日，朝廷那边你将此折子递上去，陛下会允我告假。”
小和尚重重点头，又吸了下鼻子，“师兄离开这么久，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嫂子啊。”
“会见到的。”寂梵别过视线，脚步抬起。
小和尚忽然想到件事，连忙跑上前，“师兄等一下，刚才那位姑娘临走前，将这个玉佩放到我这里，说要还给师兄。”
寂梵掌心多了枚玉佩，时隔半年多，这枚玉佩又回到他的手上，当初唐姑娘在饭菜中下药，后又翻墙来给他送解药，过去种种，仿佛昨日。
“她怎么说的？”
小和尚学着唐青雁的模样，低晲眯缝眼，摆出一副半是冷漠，半是无情的架势，“那位姑娘说，寂御史已有心上人，贴身之物不便存放与此，怕引起未来御史夫人误会。”
小和尚学的有滋有味，但寂梵的心绪渐渐低沉。
又是寂御史，她已经不会再叫他小师父了。
……
林倚回花琳堂收拾细软，打算直接住到御史府去。
她马上就是寂御史的人，官家夫人哪在乎那点不值钱的铺盖卷。
她之所以特意回来一趟，就是要炫耀给，昔日那些同在花记做工的女工伙计们看看，她林倚，含着金钥匙出生，虽然半路遇到些磋磨，但凤凰就是凤凰，和商贾铺子里的伙计有云泥之差。
铺子里的人围过来，都听说她要嫁给大官，没准还要封浩命了！
林倚平日里虽说做事推脱又喜欢嚼舌根，但一起共事多半年，情谊多少有些，大家衷心祝福她。
“林倚妹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受了欺负与我们说，我们还有掌柜的，一定会给你出头。”
林倚白眼翻得比天高，她要有这种娘家，丢人都丢到九州外了，“恐怕用不到，我夫家是书香门第，都是纤纤君子，可不是没见识的乡野粗人。”
意思就是嫌弃他们身份低，不配当她的娘家。
大家伙面面相觑，但还是有好心的伙计见她东西多，主动帮她收拾。
林倚直接甩手，看着他们干活，“手脚干净点，我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回去发现少了点什么，我夫君立刻派人把你们几个抓走。”
大家诚心帮忙，结果被她说成是贼！
管事的听不下去，“你何必说话那么难听，掌柜的不清楚，我们都看在眼里，整个花记谁手脚最不干净，你应该心知肚明！”
都是一个屋里做过活的人，林倚偷用铺里东西，还经常拿到外面去卖，管事的警告过她很多次，要不是掌柜心善，不轻易让人走，林倚这种人也配在花记！
林倚冷哼，直接给了管事大娘一巴掌，“吴大娘，你说话小心点，我现在是官家人，你如果敢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小心被抓到牢里！”
吴大娘四十多岁了，虽然出生贫苦，但也没被人打过巴掌，当即眼眶泛红，“林倚，你良心被狗吃了。”
林倚越发得意，“我知道你们嫉妒我，但是谁让我生来就是上等命，而你们一辈子都只能吃糠，住在这种臭烘烘的猪窝。”
花记的伙计都有东家提供的院子住，大家很爱惜，院子里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现在竟然被林倚说成猪窝。
大家暗暗攥拳，但也不敢得罪林倚。
林倚觉得自己比他们都高贵，“愣着干什么，快搬东西，砸坏一件我让夫君把你们都抓起来。”
小伙计只是不小心摔落她的梳妆盒，林倚上前就是一脚。
但她这一脚半空被重棒打下去了。
“啊！疼，谁敢……”林倚单脚在地上蹦跶，那只被打的小腿立刻青紫一片，她气的抄起鸡毛掸子，就要回击，可一转头，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掌……唐青雁，你打我！”她下意识就要说掌柜，可她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她了，她直呼唐青雁大名，来抬高身价。
唐青雁扫了眼她手里的鸡毛掸子，顿时觉得木棒不趁手，撸起旁边的铁锤子，朝着林倚的腿挥下去。
林倚哪里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懒散随和的掌柜，一上来就对她动手，她躲都躲不及，两条腿硬生生挨下一锤，疼的她直不起腿，弯腰嚎叫。
唐青雁的眼神很冷，尤其昨晚新雪让院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更衬得她冷肤寒霜，让人敬畏。
她将铁锤把玩了两下，勾唇冷笑，“此锤以后就摆在铺内最显眼的位置，我叫它打狗锤，专打忘恩负义不长眼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