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城(4)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眼里的表情却是苦涩的,云歌蓦然一愣,不知对方的态度为何会如此转变,她竭力将男子背在身后,准备跃上房顶,突然听见街道的尽头传来无数声呜咽声,那声音令她指尖一颤,差点握不住剑柄,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手心

——那是野兽的声音!听着耳边逐渐逼近的吼叫,云歌的眼眸里泛起了深不可见的表,她一手护着谢霖舟整个人瞬间疾跃,宛如一道闪电般腾入夜空,手腕顺势翻转——

漆黑如墨的夜色被瞬间点亮,借着剑灵掠出去探路的那一瞬,云歌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淋漓,直觉里仿佛伸出了一双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心脏,令她一刻也不敢大意,她抱着谢霖舟一跃而上,眼前呈现的那一幕令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那一声低呼脱口而出!

天,那些到底是什么?是巨大的浪潮么?白色的,可以流动,不断向前平移滚泳的海浪?!白色的巨浪在月光的照拂下一层一层地涌尽,宛如洪流一般呼啸而来,将原本宽阔的城镇完全堵塞,可是这样一个已经被废弃多时的城镇,又如何能够诞生出如此可怕的“浪潮”?

“那些是你在荒村时看到的活尸。方才的打斗声和我身上的血腥味引得他们纷纷出来觅食,我们就是他们口中的猎物。”看着脚下不断向前“翻滚”的尸潮谢霖舟面不改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的眼睛已经开始由黑转变成了深紫,紫极功的瞳术将眼前的一切映照的犹如白昼,然而,在看到规模如此惊人而庞大的活尸时,即便镇定冷静如他也不禁感到了紧张。

今夜,怕是真的要葬送在这里了吧——他咳嗽着,目光却不禁转向了一旁的云歌,那个性格素来泼辣的少女此刻也是眉宇紧蹙,她睁大着眼睛,凝视着飘飞在夜空中那一点蓝光,剑灵宛如破开黑夜的闪电一般在半空中巡视一圈,最后落到了云歌的身边,慢慢地凝聚出了一个人形——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名少女武功深不可测,然而,在看到那个飞舞在云歌身旁的光点时,谢霖舟仍是吃了一惊。

这把剑里居然凝聚着一个灵魂!

“是么?看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见剑灵对云歌耳语了几句,然后化作一点流光没入剑鞘之中再无踪迹,然而,少女明丽的脸上的表情却是凝重的,她看着身旁已经身受重伤的男子,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的手指蓦然在空中一点,那把剑便入疾电般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线,剑锋上缠绕的剑气轰然大吐,那蓝色的灵光又从剑鞘上盛开的那朵牡丹中飞出,在半空中一转,仿佛拥有了分身的能力一般,在半空中一分二、二分四。

“小蓝,带着谢霖舟快走!”她一声低叱,迅速掠下高空,那身白色的长椅在黑夜里飘转入蓬,云歌的身影瞬间没入了白色的浪潮中,剑灵却已经得到了主人的指示不顾谢霖舟的反抗直接将手中的小剑插入他的双肩、衣领的空隙间一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云歌、云歌!”他顾不上身体里几乎腐蚀了内脏的剧毒,凝聚了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般地大喊,然而,那个身陷漩涡中的少女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直接扑入了白色的尸潮中,雪亮的剑光切开了浓重的黑夜,有无数的断臂残肢在剑光掠过的一瞬飞向了半空,少女的身影宛如疾电,在黑夜里闪电般地如风穿梭,剑锋所指之处血肉横飞。

有多久没有再闻到这么浓烈的腥味了。

血色的雾化在她的眼前一蓬一蓬地绽开,她的视线里仿佛有炙热的火焰,在竭力而愤怒地燃烧,活尸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那种好像被火舌舔舐的灼热感和刺痛令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更多的尸体扑了上来。

眼前的血腥味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即便是有沉阳谷的武学和听雨在手,她依旧觉得自己的力量在身体中迅速地衰竭下去,施展了枯荣手这等强大的禁术后反噬的作用也开始慢慢地反噬——月光下,那一袭白色的长衣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她喘息着,却不停地将手里的剑刺出,拔起、刺出、拔起,那些可以活动的尸体却仿佛被她身上的血腥味所吸引,被刺激的食欲大增,不顾听雨剑锋上吐出的凌厉剑气,拖着只剩下半截的身子依旧猛烈地扑了上来!

用手和身体组成起来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的涌来,它们操控着自己还能活动的肢体,纷纷用手臂组成了一道一道的“围墙”试图将里面的人围困起来,就在围墙最后的空缺快要被填补起来时,听雨的剑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头颅刺穿,然后猛然拔出,已经流不出脑浆的头颅宛如弹丸一样被弹飞出去。

然而,借着那一剑的剑势突出重围后,云歌直接的喉头处腥气翻涌,喉咙蓦然一甜,再也忍不住似地吐出一口血来。就在她身形委顿下来的那一刻,在她的身后那些诡异的妖物仿佛察觉出了眼前猎物此时此刻的衰弱,他们伸出已经腐烂见骨的手臂狠狠地向着云歌的背上抓来!

当笛声第二次吹响的时候,有人在漆黑的客房中缓缓醒来,夏侯书猛地从床上惊醒,他茫然般地环视了一圈,终于在确定隔壁的两间的厢房都毫无动静之后翻身下床,然后焦急地推开了房门,正当他准备去叫醒另外两个同伴时,余光无意地瞥过矮栏下的大街,眼前的这一幕却令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有无数的人影在街上肆意地晃动,他们在月光下缓慢地行走着,每走一步都十分僵硬而沉重,仿佛是有一双手在无声地推动着他们,但是,那些在夜晚活动的人,却没有黑棕色的眼珠,他们翻滚着浑浊的眼球,抽动着鼻子,仿佛是在寻觅着猎物的野兽,直到其中一个踉踉跄跄的人转过身来面对他时,他才看见那具腐烂的肉身下已经被掏空的腹腔,差点惊呼起来!

那不是活人,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夏侯书就迅速地觉察到眼前这一情景的诡异,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想要叫醒另外两间客房里的同伴,然而当他推开门时才发现房间内空空如也,完全没有两人在此留宿过的痕迹,霎时间,恐惧仿佛一双手无声地握紧了他的心脏。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不远处的阁楼上却忽然传来了一缕箫声,那声音时而时断,却十分清晰,在黑夜里随着风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渐渐地响彻了整个山城。

这个该死的城镇,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邪门?!夏侯书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起来,虽然早就知道净月山城瘟疫蔓延,早已荒废,渐渐枯萎,逐渐变成了一座死城,然而,在看到那些诡异的可以四处走动的尸体后,他才发现这一切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一切都是这么的诡异,到处都充满了不详和恐惧。

就在此时,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行走的尸体在听到箫声后竟然纷纷地改变了方向,向着箫声所在的地方走去,他们奔跑着,在空旷的大街上兴奋地嘶吼,仿佛都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肉美食一般,不顾一切地向着不远处的阁楼冲了过去。就在快要撞上阁楼的大门时,只见冲在最前的那几个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接着夏侯书看到它的头瞬间脱离了躯体,飞向了夜空中,满腔自的血仿佛得到了释放,淋漓而下直接泼向了地面。

没有了头颅的躯体瞬间倒下,很快被其余的同类踩踏着前进。那箫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吹着,一直持续地吸引着那些怪物的到来,他们接二连三,一个接着一个向着那座阁楼走去,那座紧闭的门前仿佛有看不见的利刃,在他们靠近的一瞬将身体与头颅彻底分离。

“我的天。”在最后一名活尸倒下后,夏侯书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愕,脱口惊呼了起来,那扇门前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已经没有血流出的身腔七横八竖地倒在一起——月光在山城的房顶上无声而暧昧地浮动着,如水的月光点亮了净月山城惨淡的夜晚,这个已经被荒废的城镇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这样的夜晚,吹起这支箫,将这些怪物都引入了陷阱中?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对两位同伴的焦急和想要前去一探究竟的好奇,立刻离开了驿站,然而,就当他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时,却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拉了自己一把,他一转身鼻尖便嗅到了一股极浓的血腥味,两眼一花,一双湿漉漉的手却顺势按住了他的嘴角。

“夏公子,是我。”站在黑暗里的人在这句话说完后仿佛用尽了力气,原本倚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彻底滑落了下来,月光从云层中浮过,掠过男子满是鲜血的脸,当夏侯书终于看清来者的脸时,终于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谢公子,怎么、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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