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城(3)

如此锋锐的剑芒就连身后的血婴都要退避三尺,剑光没入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暗器上飞溅出来,转而扑向了她的面门。

那是一滴血,竟然有意识般地脱离了出去,向着云歌的额心上飞来,素来沉静的女子蓦然倒转了手腕,将剑从老人身体上抽出,想要横在胸前,阻挡那一滴血的飞溅。然而,还是晚了,当剑横卧时,那滴血已经穿过了屏障,到了云歌的面前,下一秒就要嵌进她的眉心!

“小心!”阁楼上以瞳术观战的男子猝然出声,如风般掠下,直接将少女护在了怀里。他仿佛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抱着云歌向后急退,然后护住了她的额头。

“你!”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如此危险的时刻出手相救,云歌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谢霖舟。顷刻间,那一滴血已经没入了谢霖舟的手背,皮肉被灼烧过后的焦味瞬间弥漫。

“你的手——”那滴鲜血瞬间陷进了谢霖舟的手背,再无痕迹,然而,他的手掌却仿佛被什么剧毒之物一寸寸腐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到处都是皮肉被撕裂的鲜红。

“你中了尸毒。”云歌吓得惊呼一声,心里竟然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慌乱,“你先用内力封住,我再运功将你体内毒给逼出来。”

“先别管这些,杀敌要紧。”然而,谢霖舟却只是看了一眼掌心,额头上冷汗淋漓,他催动了紫极功,封住了自己右手的大穴,咬牙切齿地道,“别心慈手软,切勿要等到这怪物功成,倘若他背后的婴儿与宿主分离,到时候我们要对付的就是两个人了。”

“你千万别运功,小心毒气攻心”云歌不敢分心,袖子里的暗器已经空了,那些打在老人全身各处的利刃都在被他溅出来血液快速地腐蚀殆尽。忽然,长袖一抖,两只手已经交错在了胸前,结起了莲花手印,而在她的掌心里赫然出现了一朵莲花形状的图案,那朵莲花仿佛以她的肉身作为养分,从掌心里慢慢开出。

“昆仑宫禁术‘枯荣手’?”老人昏暗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低呼一声:“你竟然会昆仑宫不传禁术,你与昆仑宫是什么关系?”

那两只伸出的手,瞬间缩小,竟然直接退回的到了七八岁小孩的尺寸,而在云歌的指尖以及手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直接延伸到了手臂。

那是昆仑宫最强圣使用秘文写成的禁术符咒,是昆仑宫不传十二秘术之一。

在昆仑宫的势力横行西域,达到了顶峰之后,历代圣使便纷纷抛弃了研究宫内传统武学的想法,转而将精力投入到了禁术上。为了不让秘术流失或是外传,他们直接将武功的心法、要领直接雕刻在石碑之上,再传给自己下一任弟子,有的人更是“别出心裁”,干脆直接将咒文用法术刻入自己的身上,再用幻术加以掩饰,以至于在对敌时,这些力量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注入对方体内,形成一道难以打破的枷锁。

在将“枯荣手”研究透彻的最后一任圣使,某一日登上昆仑宫高处,仰望着那一轮冷彻千古的明月,不禁出声感叹——盛世繁华,转眼枯荣。

两只手掌急速缩小,而那些被法术刺入了皮肤上的符咒秘文随着功力的增加而迅速暴涨,老人身后的血婴似乎感觉到了危机,立刻发出一声警告,他嘶吼着,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想要迅速脱离这副躯体。

“不会让你逃走的。”感觉出来了对方吼声中的不安,云歌一声低喝,伸出一掌直接拍下,毫不犹豫地击向老人的头顶!一切都仿佛在摧枯拉朽般地崩塌,谢霖舟站在不远处的楼台遥望,视线里那一袭白衣如风如电般地与成魔的老人相互缠斗,而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云歌的手快要拍向老人的头顶时,原本沉睡的婴儿蓦然间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眸中漆黑如夜,竟然完全没有瞳孔,而是一片纯粹的黑色!云歌陡然一惊,速度顿时慢了半拍,那两只从背后深处的手掌便在瞬间将云歌的双手死死扣住!

在手指切入对方掌中的一瞬间,云歌忽然感到深陷泥潭般的冷意,那两只小小的手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要将自己的功力全部吸过去。

十指纠缠间,云歌已然将手臂上的咒文顺着指尖“灌入”,那些符咒仿佛活了一样,随着她的喘息如流水般地流向了血婴的体内,只听见背后的婴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吼声后,老人的脸上忽然裂开了一道细痕。

“不好,它要逃走!”高楼上封毒的谢霖舟看出了异样,立刻扑上身来,昭雪感觉到了异动,剑锋一转,直接穿透了老人的天灵盖。

那一运功,他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倒了过来,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你别动。”专心对敌的云歌听到了背后的响动,忍不住对身后的同伴厉喝,“你快用紫极功封住你体内的毒!”

被昭雪刺伤的魔物力量陡然衰竭,只见老人眼里的神色登时间委顿了下来,背后的怪物却仍在奋力挣扎,它疯狂地怒吼着,不断用双手撕扯着老人的背部,想要脱离这幅已经快要死亡的身体。

在那之间,云歌已将枯荣手的力量发挥到了顶峰,她始终牢牢地抓住了对方想要脱离的手掌,紧紧地“吸附”着婴儿的手,那种如坠冰窖般地冷意,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符咒的力量是强大的,居然在功力灌入的一瞬间,化作了牢笼,将血婴紧紧地锁在了符咒中,那些黑色的秘文活了一样地在皮肤上游走,似乎想要将这个怪物永远地囚禁起来。

就是现在!感觉到对方瞬间衰弱的一霎,云歌忽然放开了手,直接将眼前的怪物一掌打飞出去,听雨自动飞来,挡在了身前。

“追!”被打飞出去的老人转眼间变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地的血迹延伸着通向窗外,云歌目光一冷,转身飞出,直接来到对面的阁楼上,身后的男子也同样追出,与她一起追逐着在暗夜里潜逃的邪物。

“在那里。”紫极功的瞳术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只是在黑暗中看了一眼,谢霖舟便迅速地辨认出了对方逃走的方向,两人如飞蝗般直接从高楼上飞下,一黑一般两道身影仿佛是夜色里的疾电!

云歌极力追逐着视线里的一点,将回天心目的力量彻底打开,没有瞳术的加持她只能凭借着直觉和感应才能找到对方的位置所在,她忽地一顿足,伸出手来迅速地往前一探——

看不见五指的黑色里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鲜血已经染满了云歌的双手,然而她却仍旧不敢将手从对方的身体里抽出来,被枯荣手重创的血婴不断挣扎着哀嚎,他一边用双手挡住了云歌的攻势,一边奋力地扭曲着身体,想要离开。

好邪恶的力量。只是一轮交手,她便觉得束缚与血婴体内的咒术正在被对方迅速地压制下去——枯荣手,作为昆仑宫十二不传秘术之一,能够抵抗各种邪祟妖物,百毒不侵,她从来不曾将这等禁术用于实战,不过只过了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她便开始觉得喉咙里有腥气翻涌。

只是一个分心,向着她伸过来的手,就在她的脸上抓出一道血痕。

“云歌。”落在后面的谢霖舟匆匆赶到,似是察觉出她此刻得虚弱,不由得担心般地唤了一声。

已经快要功成的婴儿似乎觉察出了谢霖舟此刻的衰弱,眼里精光大放,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他竟然背对着云歌,不顾一切地向着谢霖舟狂奔而去!

那怒吼声中带着十二分的怒气和猖狂,似乎一直以来的怨恨与不甘都得到了释放。

“快躲开啊!”云歌吓得一声惊呼,立刻追上,两只手掌化为利剑,直接插向了老人的头顶,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背后的婴儿抬起头来,毫不胆怯地与她对视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眸里泛起的死气令她的心中下意识地一抖。

就在此刻,它已经用手撕开了老人背上的血肉,已经被血婴吸干了血肉的老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空壳,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顷刻间便化为了一滩血水,谢霖舟咳嗽着,握紧了昭雪,才半柱香的功夫,尸毒就已经开始攻入他的五脏六腑了,就连咳嗽时,他都能闻到自己喉咙里所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趴在地上的怪物仿佛是饿极了,看着眼前即将到手的血肉,顾不上身后的劲敌,发起了第一轮攻势。

“谢霖舟小心啊,快躲开!”眼看着那双冰冷的小手就快要触到谢霖舟的脸上,云歌不由得惊呼一声,然而,她话音未落,谢霖舟便已经动身,他足尖一点,整个人仿佛借风而行,右手出剑直接向血婴的脑袋上削来!

那一招疾如闪电,整个人都从空中发力,将那只小小的婴儿从半空中彻底击落!还不等对方从地上爬起,进行反击,他的剑锋已从上刺下彻底贯穿了婴孩的头颅!

坚硬如石般的触感从剑锋一直穿到手心里来,即使已经将这个可怕的怪物一剑钉死在了地上,然而,他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勉励压抑着胸口处翻涌的气血,握紧剑柄,用力一搅——只见一道紫色的火焰从剑身上燃起,顺着剑脊一路舔舐下去,当火焰落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云歌听见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响彻山城。

已经快要被烧成灰烬的魔物仍旧不甘而愤怒地在剑锋上挣扎着,他时而露出利齿死咬着昭雪,时而用手掌想要用力掰开钉住自己身体的剑,任凭昭雪将自己的身体切割成碎片。

“好好受着吧。”看着在剑下不断挣扎的魔物,谢霖舟终于从胸腔中慢慢松了口气,方才的那几轮交手已经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功力,好在这怪物再被枯荣手重创以后身受重伤,否则,按照自己现在的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从对方的手底下脱身。

“你、你简直太胡来了!”剑锋上的婴孩终于死透了,它躺在地上不再挣扎,惨叫声也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中慢慢微弱下去,云歌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了谢霖舟快要倒下的身体,语气焦急,“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要你不要插手,你本来就身中尸毒,要是毒气攻心了,那可怎么好?”

她说着,从身上扯下一条白绫,准备将对方手背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包扎起来,却听见头顶上又再次传来男子不正经的笑声,“没想到你也会有关心人的时候。”

云歌一听,陡然间大火,正准出手教训这个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男人,然而,她一抬头,就看见谢霖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不知他体内的尸毒是不是暂时被他用功力压制住了,只有嘴唇上泛起的青紫色才表现出眼前的这人的伤势到了怎样严重的地步。

一念及此,她搀着谢霖舟的手因为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知道连夜离开这里,是否还能赶在谢霖舟毒发身亡之前找到大夫,替他将体内的毒逼出来。

看着眉头紧蹙的少女,谢霖舟忍俊不禁,顿时玩心大起,他干脆一把压在了云歌的背上,整个人都直接靠了上去,全然不顾云歌开口怒骂,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如平日里的那般风流不羁,“我可是为了救你身受重伤,要你背我回去不过分吧?你武功高绝,面对一人一魔都不曾落了下风,怎么背个男人就这么‘力不从心’了?”

他正说着,忽然猛地跳到了云歌的背上,少女特有的体香钻进了他的鼻尖,他从她浓黑的发间抬起头来,正好能够看见她衣领下那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月光落在她白皙剔透的肌肤上腾起一片淡淡的光华,身形娇小的少女虽然极不情愿,却依旧绷直了背脊,将整整高出自己一个头还有多余的男人瞬间背了起来,刚准备起身离去,忽地听见谢霖舟的声音从自己的耳后传来,“今夜,我怕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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