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陈少棠无事便攀上教学楼的六楼天台，独自一个人倚着栏杆望远处的风景。不几日，春日渐长，春风抚过棵棵嫩柳，柳梢黄绿相间，远远望去，如笼着一团团翠雾。
这天晚上，陈少棠依旧攀到天台，沐着清凉的春风，想着与郭涵玉往日的点滴，正在沉思间，突然感觉一双柔暖的双臂从背后抱住了他，遂感觉一张脸庞贴住他的后背。
陈少棠吃了一惊，回头望去，感觉到那双手臂越抱越紧，竟一时看不清是谁。
凭感觉，陈少棠知道抱他的那人正是钱悦容。
“容容？”陈少棠轻声道。
“……”
“是你么？”
“别说话，”身后传来命令式的轻语，钱悦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先让我抱会儿。”
陈少棠不再言语，两人沐在清凉的春风里，抬头望向天空，陈少棠呼吸着，感觉到空气中掠过甜糯的香气。
两人一时间感到美妙。
过了好久，钱悦容轻轻放松了手臂，但依然环抱着陈少棠。
“大哥，忘了那个不辞而别的郭涵玉吧。”她道。
“……”
“她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她轻声道，“我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
此刻，不知为何，陈少棠轻轻颤栗着，他感到钱悦容也在颤栗着，但那不是冷的原因。
“……”
“陈大哥，你还是和我好吧……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既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不辞而别……你说好不好？”
陈少棠深吸一口气，挣脱了钱悦容的手臂。
“你已经有林节了。”陈少棠道。
“林节？”钱悦容道，“他在我的生命中连过客也算不上……他只是个替代品，尽管他再优秀……你知道他是谁的替代品吗？”
陈少棠当然知道。
“……”
“他就是你的替代品。”钱悦容倚向栏杆，侧脸望向陈少棠道，“陈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就像你看那位郭涵玉……你眼中的那个过去的她，就是我眼中现在的你！”
这话有些拗口，但陈少棠听懂了。
“而你眼中的那个她也许永远走失了，我却此刻就在你的身边。”钱悦容又道。
“爱情甚是奇妙，”陈少棠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能让凡人变成诗人……我还记得曾为你，为你们‘四大名伎’写过诗，为‘一中三美’写过诗，仍然记得为郭涵玉写过的那首《不凡女》:亦是代父木兰，果然巾帼丈夫。不负四娘威名，又称侠女红拂……”
“我写不出你那样的诗来。”钱悦容道。
“可你今晚的语言不逊于诗。”陈少棠道。
“可这不是重点，”钱悦容道，“重点是我都快被自己的言语感动到，甚至在这一刻都要决定今生为你生儿育女了……而你却打断了我刚刚酝酿好的这种情绪！”
“抱歉。”
“别说抱歉，你谈到诗是什么意思？”
“我谈到诗是想表明，我们每人心中都藏着一首最美的诗……郭涵玉就是我心中的那首最美……”
“可她消失了。”
“可诗还在。”
“可我心中最美的诗是你！”
“我知道……刚才我说了，人人心中都有最美的诗……而爱情的最关键却是:彼此的双方是否是正确的上下联。”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两个黄鹂鸣翠柳’这句诗配哪条下句最好？”
“‘一行白鹭上青天’？”
“倘若对‘一只母鸡地上走’好不好？”
“咦……不好！”
“郭涵玉就是我那一行白鹭……”
“而我就是你的那只母鸡？”钱悦容不悦道。
“我可没这么说！”
“实质上你说了！”钱悦容说完这话后，显然全然忘了刚才要为陈少棠生儿育女的美好情感，猛然扑上去夹住了他的脑袋。
“我要夹死你！”钱悦容道，“你竟敢说我是一只母鸡！”
“疼疼疼……”陈少棠叫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古老大的那一招儿！”
两人闹了一阵儿，在清凉的春风中脆生生地笑了一阵儿，在陈少棠未来得及舍得捅一捅她的咯吱窝时，钱悦容却忽然松开了他。
“唉！竟然闹忘了，严重偏离我的主题了……”钱悦容道，“陈大哥，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我还是放不下郭涵玉。”陈少棠正色道。
“可她已经……”钱悦容甩着胳膊道，“陈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难道就那么差，配不上你心中的那首上下联？”
“你是首好诗，的确是……我也很喜欢你，否则我也不会跟你那么亲近……”陈少棠郑重道，“只不过，不是你配不上我的上下联，而是你不适合我的上下联而已。”
“我哪里不适合了！”钱悦容懊恼道，“黄鹂有什么用？母鸡比黄鹂个儿大实用，又能下蛋、又能抱窝……你要实在不想吃蛋了，还可以杀了炖汤喝……陈大哥，忘了只会鸣翠柳的黄鹂，就让我做你的鸡汤吧？”
陈少棠哭笑不得。
“陈大哥，在咱们学校里，除了我之外，难道你能找到适合你的上下联？”钱悦容道。
“我可以试着找找……”陈少棠道，“人生路还长，咱们学校找不到，还可以去大学找……找不到时我就一直找……我的余生不将就！”
“可我妈说了，”钱悦容叫道，“人生就是要将就！我爸和我妈虽然没离婚，但谁也不理谁，各过各的，各自搭讪自己的男女顾客……两人还不是一直就那样将就下来了。”
“那种将就真得好么？”陈少棠反问道。
钱悦容开始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眼里坠满了泪花，开始抽泣起来，陈少棠慌了神，急忙上前欲要抱住她、安慰她。
“走开！”钱悦容突然抬头叫道，“无论我怎么请求你，你都坚决不答应我……还将我比喻成会下蛋的母鸡……你以后不要再抱我了！我开始讨厌你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扔下这话后她转身跑向楼梯的出入口。
“容容，等等……”陈少棠在后招手道，“你不是母鸡……做不成朋友还可以做兄妹嘛……你给我回来……”
钱悦容没回来，反而跑得更快了，一头扎进楼梯出入口的黑暗里，义无返顾向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