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我们不敢进大医院,毕竟在巴乃的这段经历不光彩,甚至可能造成很大的刑事后果,自己又不敢招摇过市的去打听,只得随口向诊所编了一个理由,说是驴友深山探险结果遭遇大雨滑坡才受了伤,好在那医生摸样的店主注意力全在钱上,并未追问一二。

可问题也恰恰在这儿,我现在是个十足的穷鬼,身无寸物、秀秀一身上下除了千疮百孔的血窟窿外也拿不出什么,要说值些银两的,也仅仅是胖子在古楼里强取豪夺的那几幅字画,虽然在河道里沁了水,好在字画都是被松油装裱过的绢布质地,丝毫没有破坏,现在想想,多亏临走时他又回到山洞里取了一趟。

可我也不能明目彰胆的拿着字画当抵押,强求店主收下啊?这不合常理,万一引起了他的怀疑报了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店主姓黄,不到40岁的样子,在这自称大老黄的人一副质疑目光中,我口称所有钱粮都丢在了深山里,这不……送我们来的毛驴车钱还没给,让他也稍等等,这就让家人送钱来,当他听到所有费用加倍,又是一顿医者仁心啦……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啦的一顿胡捧,这才草草了事让我们住了进来,并紧急处理了胖子的伤口和秀秀的病情。guwo.org 风云小说网

秀秀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但仍然昏迷,大老黄的媳妇说是因为高烧加之伤口有的感染所致,索性**齐全,只要钱跟得上就行。

我强打着精神满口答应着说钱不成问题,草草糊弄过关,可我又上哪里去寻钱呢?

我不敢给家里打电话,甚至盘口上的人也不能惊动,胖子自从清理过伤口医用包扎后睡下就像死猪一样再没醒过,哎,突然发现这种寸步难行的局面居然再次被我遇上了。

“老海……”,突然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我的脑海中走了出来,对,他是唯一一个与盘口、系统、过往等等都不沾边的人,这些年断断续续的也做过些买卖,有了些信任,特别是他那孙女儿,对闷油瓶很是热衷,只要我告诉他过来收货,凭着胖子的那几幅字画,没准儿能挺过这一关,至少先打点救命钱过来我还是有信心的,更何况,现在**机关的全国系统式联网的,我还能让他侧面帮我打听打听黑皮是否给我定了性……

不出所料,虽然有些时日未曾联络,老海在接到电话的同时语气上竟然有些激动,嘘寒问暖,并主动应下了我的救济请求,先网上银行转笔钱到诊所让我应急。

吃了这颗定心丸儿,我心里的大石头也才算稍稍落了地。

可谁知次日正当我睡眼朦胧的在钢丝床上全身酸痛时,老海这老头儿居然只身一人穿着一件广东很普遍的大花衬衫走进了我和胖子的房间,嘴上叼着烟斗,吐了一团烟后便一脸狐疑的看着我,身后跟着一个活像他孙子一样殷勤的人,正是昨天的那个店主大老黄。

我一见进来的是他,意外得穿着内裤一猛子坐了起来,惊奇的问道:“海叔,你怎么亲自来了?”,既然求人办事,态度上要端正、称呼上也跟着亲近起来。

海叔似乎被我的行为吓了一跳,斜眼看了看躺在另一张床的胖子,似乎到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直到我摆摆手示意无妨后,这才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一阵嘘寒问暖,说我这个大侄子是多么的让他操心,让我父母也就是他大哥大嫂也担惊受怕……诸如此类。

听着他云里雾里的一大堆开场白,把我弄得有点蒙,不过看着这老小子背对着店主对我一阵挤眉弄眼,我似乎抓住了一些头绪。

老海又塞给那大老黄一些小费并叮嘱说给我们买几件像样儿的衣服和换洗衣服后,便将他草草打法出门,这才回过头来轻声的对我说道:“吴老板,这是咋搞的?斗塌了?咋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连夜托人打听你在局子里的备案情况,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儿,老海像是有意的顿了一顿,抽出烟斗袋又往里续了点烟丝,神色突然变得非常焦急。

我心说我的海大爷,你在这节骨眼儿上卖的哪门子关子啊?有屁赶紧放不就得了,可这毕竟有求于人,更何况抛开生意不谈,人家还亲自大老远的为了我的事飞到身边儿,我就算急上房,也得先忍着。

就见老海吧嗒了两口烟,说道:“黑皮现在把你定义为杀人嫌疑犯,上了黑单子了,吴老板,你们手艺人的事儿我老海不知道,也没参与过,但毕竟有些交情,我在这劝你一句,赶紧托人,趁着海捕文书还没下发,把案子铲了,要不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嗡的一声,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用想,绿皮和黑皮一定是盯上了巴乃那个大个子一家灭门惨案,冤无头债无主的情况下,就直接扣在了我的脑袋上,没准儿连秀秀也没放过,毕竟,我俩都有作案动机和时间,更何况两个人还同来同往。

再不就是难道我逃离的时候放倒的阿离出了事儿?难道是我下手重了?

一连串儿的疑问让我心里顿时凌乱,毕竟,我不是个像三叔一样的黑路子,我是被逼良为娼的!

可这些话又去对谁说去?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我,应该真的已经是有家不能回、有店不能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还哪里去托什么路子?

老海见我面色有些难看,语气缓和了下来,劝解到:“哎,没有不翻阴沟的大船,吴老板你家大业大的,这点小浪头想来也没个大碍,我看这样,如果真翻不了案,不如先到境外去躲躲,我在越南有几个玩玉石的朋友,在当地很吃得开,要不我先想想办法?”。

听到老海这一套宽慰,特别是最后几句白求恩式国际共产主义同志的关爱,心里突然一阵暖流涌动,刚要张嘴说些肺腑之言,却听到临床的胖子突然张嘴说道:“海爷,您嘞这一席话够让天真喊三十声海大爷的,不过啊,您嘞就甭操这份心了,现在让他出境那是死路一条,以现在的情况看,出得去一准儿回不来,越南那地方儿闺女都黑瘦黑瘦的,我这天真小伙伴可还是黄花小伙儿呢,不能这么便宜了越共,您嘞这风尘仆仆的是奔着胖爷那些货来的吧?您嘞放心的出价儿,冲您对天真这份情义,胖爷再给你打个狠折,你们聊吧,我先睡会儿”。

我不知道胖子这厮是什么时候醒的,但却能听得出胖子打断老海煽情泛滥的意图,昨天大老黄还在担心他的伤情很重,甚至有脊椎硬伤的可能,现在听他的语气,底气颇足,我这心里也踏实不少。

老海听完胖子的话,连忙点头称是,目光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毕竟,无论是谁,这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总会不是滋味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对他说道:“他情人刚被恶人点了一身上下几千个朱砂痣以示清白躯,心里不痛快,你别在意”。

只见老海听我说后先是一愣,随即一脸茫然状,我也不再多话,翻身拉了窗帘锁上门便取了胖子的背包,看也没看的随手在里面抽出一张字画来,扔给了老海,之所以如此心无忌惮,是因为我不相信这简陋的小诊所会在病房里加装监视器,更何况老海这种老油条,进门后眼睛就不住的东张西望,早就把屋子里扫了个干干净净。

老海也不多问,不慌不忙的只打开了卷轴的一个边儿,立刻就重卷了起来,扔了过来,然后便愣愣的盯着我……

“海叔,怎么了你这是?”,我见他神色有些不对,立刻问道。

“吴老板…这…这画……这画怎么这么吓人?”,海叔哆里哆嗦的说道。

我咦了一声,接过画轴,只一打开,就见万千鬼弥扑面而来,面目狰狞,各色恶面栩栩如生,甚至厉鬼的惨叫声都在耳边回响,只一眼望去,也是心里一惊。

强压着心里的惊悚,毕竟是自身就是搞字帖买卖的,再怎么也不能失了脸面不是?只是手底下不再缓慢,转而迅速的摊开画轴,一副足七尺的古卷展现开来。

当我看到古卷全貌的第一刻,我的反应竟然是失望,因为,这幅古卷看来只是全卷的一个部分,而非全部,因为画卷的最右侧只显露出一座建筑的一角,但即便如此,画中无数厉鬼般形态却各有物状,无一雷同,面目扭曲,显得十分痛苦。

而画卷的最左侧,字迹模糊的写有两行字,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狂草,可这也太草了,即便是我这半吊子专业字画临摹二道贩子,也只识得例如“旭”字和“吴”“子”“表”这几个字,更别谈把那两大竖行急草狂书了。

我斜眼看了看老海,发现他根本没敢仔细看这画的内容,自己也是对这栩栩如生的绘画心有余悸,便即刻草草的卷起了画轴。

“得,海叔,手里这货有点潮,咱们换一个”,随即便又抽出一副。

海叔只是心有余悸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也没有阻拦,毕竟,他是为财,而我则是急于出手其中的一两副,看看够不够度过这难关。

这回我没有让他动手,而是自己先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先给自己打打气,别再像刚才那样露怯就好,继而展开画卷。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幅卷轴所包含的不再是画卷,而是一幅字贴,展开后很容易看出,与刚刚那副画轴题字同属一人,字迹仍然看不懂,但有一个东西我能看明白,那就是“款”。

字款我见过千奇百怪倒是很多,有印款、有石刻款、有手款、有台款,可这幅字的款却十分特别,给我的感觉倒很像是画上去的……

“唉?”,出于骨子里的酸腐秀才气,我对这画上去的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身边的老海,老海也是无语的对我摇了摇头,这使得我有些丧气,毕竟老海大老远赶来,说的委婉些是救我于水火,但毕竟他也是个生意人,连拿了俩土货都不中眼,有些脸面上挂不住。

老海毕竟是老江湖,见我一脸晦气,也低声安慰了我几句,随后问还有没有。

其实胖子的包儿就在旁边,显然那里还有两幅卷轴,但这就是这一行的规矩,卖主儿不张罗,盘口绝不强索。

我无奈的拿出第三个卷轴,自己摊开在床单上,整幅图案是一个闹市场景,不过图案和人物还能稍稍看懂些,看人物的描写应该是普贤菩萨在做什么宣讲,我之所以一眼就分辨出那是普贤菩萨,是因为佛教画像由唐代开始到现在四大菩萨的轮廓基本没什么变化,由画体感觉应该是唐代作品,但画卷没有落款,也就是说根本不知道是谁画的。

此时我的心里已经完全没了谱儿,还好胖子还没看到,他要是看着了,非跑回到古楼“遗址”再放一把火不可,看来他费尽心机冒着丢命的危险拿出来的没准儿就是张家老祖宗自己画着玩的糊墙纸。

就在我低声骂了一句后再一次无奈的卷起画轴的那一刻,老海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吴老板,你再给我看一眼,这画我怎么这么眼熟?”,老海一副殷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听,有门儿啊,没准儿这老江湖见多识广能认识,只要他认识,转手倒腾个二三十万我也就达到目的了,最重要的是别让人家白跑一趟才是真的。

我再次摊开画轴,老海倒是这次非常认真,把刚拿起来的烟斗扔在一边,取出了老花镜蹲在地上扶着床、脸贴着画的一点点看过去。

足足看了有五分钟,他才揉着膝盖站了起来,面色有些慌张的对我说道:“吴老板,您再给仔细掌掌眼,我自己怕是有些老眼昏花了”。

其实在刚才他端详这画的时候我也曾觉得这画上图案有些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老海许是见我一脸茫然,便凑到我身边低声道:“吴老板,我在敦煌见过一套壁画,跟这幅画非常相似,不是103窟就是108窟,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是除了一些小细节外,其他简直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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