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番外·04

四月中旬, 文棉的妈妈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能自己吃饭,也能在搀扶下地走动了。

今天,文棉照旧在病房陪着妈妈。

说是陪妈妈,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倪绣裀躺在病床上看书, 她自己则搬了个小画架, 坐在病床旁边画画。

这个系列画, 是从妈妈病情出现好转之后开始的。

化疗、放疗、吃靶向药, 手术,还有锻炼身体。

妈妈的头发掉了、剃了,后来长出来。

她画了2020年的初雪, 也画了那日妈妈晕倒在法院门外。画了大年夜的春晚和饺子, 还有3月8日的妇女节。

到现在已经半年过去, 这系列画她也已经画了有19幅。今天是第二十幅,也是这个系列画的最后一幅。

画的边角是一扇被雨水打湿的窗,但房间却是充满阳光的暖黄。穿着病号服的妇人坐在床上, 正半曲着膝盖坐在床上,手里托着一本薄薄的书。

今天是谷雨,上海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医院并不在闹市,坐在房间里还能听见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隔壁的病床出去做检查了。还有一个床位,那人昨天病情突然恶化, 转去了重症区。

于是,现在整个病房都只剩文棉他们一家在。

“棉棉,你的用色给人一种很有希望的感觉。看了就觉得很舒服。”

祝晚虹坐到文棉身侧说,眼睛还在她的画上望着。

文棉笑着弯弯眸子:“嗯。暖黄色代表希望, 这个系列我都用了这种暖色调来打底。前几天,小小说她帮我接了个艺术展。举办方划了一面7米长的墙,专门展出我的作品。我想展示一下这个抗癌系列。”

祝晚虹看着她笔下的画, 欣慰地笑笑,说:“可以,我觉得挺好的。你最近画的图我发给你师父看过了,他和你师爷爷都觉得很好。不过你画了有20幅吧?那么多,7米的墙可展不完。”

文棉的这个系列虽然大多数都是小型丙烯画,但也有一些尺寸比较大的,很占展位。

文棉手指比比画的大小,说:“我打算

就展出六到七幅。剩下的印成小册子,到时候发给来看展的人。”

倪绣裀听见他们对话,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凑过来:“要把妈妈展出来吗?什么时候的展?我能去看吗?”

文棉把画架倒了个位置,让妈妈看得更清楚一些,说:“听说是高考之后开始,要展出一整个暑假。妈妈到时候身体肯定好了,能去看。到时候展出的画让你来挑。”

倪绣裀笑着摇头:“妈妈哪懂这些呀,你自己画的东西自己挑。我女儿画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欢。”

祝晚虹牵起她的手,笑着拍拍:“可巧了,棉棉画东西我也都喜欢。我可不像睿德似的,多好的东西都得挑挑骨头。我就觉得咱们家棉棉哪都好,别的都比不上。”

倪绣裀还特别同意地点头:“棉棉以前生着病我都觉得可爱。”

祝晚虹:“我要不是因为喜欢,会把她带回家吗?”

倪绣裀:“现在看着棉棉更觉得好了。”

祝晚虹:“和看女儿似的。”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有要“卷”起来的趋势。

文棉默默把画又转了回来,拿着画笔继续添色。

得亏不是妈妈和师娘共同把她教育长大,否则她得歪成什么样……

倪绣裀看了一会书,伸个懒腰去摸手机。这一下就给摸出个大新闻。

“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今日他以一篇文字,引发了整个医学界的震荡。”倪绣裀对着手机屏幕念出来,一篇篇地往下滑:“又一项巨大突破,这一次是医学。好像都说的是同一件事啊……”(注)

文棉原本还在全身心投入地画画,听见“医学”、“震荡”、“突破”这几个字眼,顿时像是获得了什么感知似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本能地抬了头,问:“什么?”

“这几篇新闻好像说的都是怀怀啊!”倪绣裀一声惊呼,手指指着屏幕飞快地念起来:“从小学就开始学习心理学,初中就已经形成自己的心理学知识网络。他深知自闭症是物理与心理的结合,自此明确了方向。高中自学大学生物与化

学,高二便写出了第一篇英文论文,并自己摸索到国内外知名专家的邮箱发过去,引起剑桥大学一位著名学者的注意,从此开始与这位学者之间长达一年的网络学术交流……”

倪绣裀越看越震惊:“怀怀这么厉害呢?难怪本科就去了剑桥……竟然从小学就开始学心理学?”

文棉好奇地凑过去,拿了倪绣裀的手机继续看。

这是一篇国内知名官媒发表的新闻文章,前半部分都是对贺怀个人的一些介绍。

在下面还有采访对话:

记者:贺老师您好,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很久,我很想问问您。这是一个关于天才方面的辩题,大家已经讨论了几个世纪,依然没有定论。我的问题是,您是因为什么而去学的心理学呢?您是因为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到痴迷吗?又是因为什么而转战的自闭症研究呢?

贺怀:那我得让你失望了。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当然,这不是凡尔赛啊。我也不是因为一个什么离奇trigger(触发因素)就转战了自闭症的研究。我其实一直在研究的就是自闭症。对我来说,心理学、化学、生物都是我用来研究自闭症的工具。

记者:在这之前,我听说您曾有一位自闭症的妹妹。还有一位自闭症的师妹,是吗?

贺怀:我确实有一位患有自闭症的妹妹,名叫贺阮。六岁那年因为我看护不当,她去世了。我也确实有一位自闭症的师妹,她叫文棉,是个画画的小天才。

记者:很抱歉,我问到您的伤心事。

贺怀:没事。贺阮和文棉,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如果不是她们,我可能活到现在就是另一种样子吧。

记者:听起来像是有故事,请问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吗?

贺怀:请问我能抽个烟吗?电子烟。

记者:请便。

贺怀:谢谢。我尽量把有毒物质都吸完再吐出来。

文章后半部的采访,便是一个极为冗长的回答。

那也是一个特别特别长的故事。这个故事,几乎涵盖了贺怀的

前半生。

而且,不是一个多甜多美好的故事,它甚至从主基调开始,就一直是苦涩的。

“阮阮去世之后,我自己的精神方面也出了问题。就是大家熟知的ptsd。那种长久的、持续的、毫无征兆的片段闪回,还有噩梦,让我觉得自己随时会精神大崩溃。我在半年之内写了八十多封遗书……比如,假如我神经错乱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者整个人疯了,希望爸妈给我安乐死,让我至少这一辈子都体面地过去。”

“后来我休学进了医院。接受了半年的治疗之后,病情开始好转。但始终没有太大的起色。我的主治医生推荐我去海灵格家庭系统排列。医生给我催眠之后,我确实在自己的心里看见了阮阮,但她没原谅我。她有自闭症,她甚至听不见我说的话……抱歉,先让我抽会烟。”

“我的心里主治医师和家庭排列的医生一致认为,是我自己不愿意放过我自己……他们的建议是,如果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过不去,那不如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弥补。说不定等以后做的足够多了,我就可以对自己释怀,替阮阮原谅我自己。”

这都是贺怀在采访里的陈述。

这个采访很长,除了最初贺怀选择心理学的原因以及阮阮的事,也讲了很多关于文棉的事。

文棉一字字地看着,觉得眼睛又酸又难过。

她只知道师娘还有过一个女儿,和她差不多大。

贺阮是贺家的禁忌……所以对于贺阮这个人,文棉也仅仅是知道,并不敢轻易提起。

文棉对贺阮的唯一了解,还是在今年的1月。贺怀带着一身烟草和烧纸的味道,傍晚才回到研究所办公室。和她云淡风轻地说:“今天是阮阮忌日,我过去和阮阮说了会话。”

彼时她还不太懂,到了今天才忽然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就像那一句无足轻重的“八十多封遗书”一样……这个人好像总是在她面前,藏起所有脆弱和软肋,然后变成一个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神。

……

到什么就来什么。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一股水汽漫进来。

文棉还没回头看看,就先听见了男人熟悉的声音,说:“棉棉又画画呢?倪姨今天感觉怎么样?脸色看起来不错,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强。”

接着便是祝晚虹的回怼:“你上回来是什么时候?你倪姨才刚手术一个星期,连床都下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四月都快过完了,能不强吗?”

“行行,您老人家最大,您说的都是对的,行了吧。”

祝晚虹:“越来越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贺怀:“和我爸学的。”

祝晚虹:……

接着,便是三个人的笑声。

文棉呆呆地坐在画架前,咬着下唇沉默。

明明自闭症都已经治好了,这会却像是回到了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甚至连个抬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们小棉棉干什么呢,这么投入?连我过来了都没发现。让师哥看看,是不是病情又反复了?”

说话间,男人就已经站到了文棉身后,两只长长的胳膊环上了她的肩。

然后,在她耳边柔声低语:“需不需要师哥检查一下,嗯?小棉棉。”

作者有话要说:棉棉的病好啦,接下来轮到师哥的心结了~

注:十年磨一剑,一招试锋芒。出自网络

海灵格的家庭排列,大家感兴趣可以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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