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寒被沉烨从水下一路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几乎是被抗抱着上了岸，青年的动作并不温柔，以至于他的腰骨都被勒得隐隐作痛。
这里的温度十分高，不知是不是当真有火山存在，几乎是刚出水面的片刻，他身上凌乱潮湿的衣袍就已经被烤干了大半。
半湿不干的长发垂下，堪堪挡住江岁寒裸露的肩头，他被沉烨紧紧搂在怀里，青年绷紧的小臂肌肉结实硬挺，好似炙热的玄铁般将他牢牢钳制，挣脱不得。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空旷的洞穴中被放大了数倍，远远听去，好似一首志怪异曲。
长睫微微一颤，江岁寒不动声色地将四周景象收入眼底，但却只能见得满是嶙峋山石的洞壁，和破碎的、朦胧的、如同金箔一般散落的模糊光晕。
才刚上了岸，青年就十分急躁将他按在地上，迫不及待的胡乱亲了过来，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石块垫的江岁寒后背有些发疼，但他却无暇顾及。
他一边不留痕迹躲避青年的亲吻，试图放松沉烨的注意力，一边在暗中伸手摸去药囊，准备寻几位药将这小混球药昏了去，好以脱身。
却不想忽有一阵寒风凭空刮起。
洞中灼人的温度在瞬间就冷寒了下来，好似冰封三尺，数九寒冬。
压在他身上的青年动作猛地一停，浑身肌肉几乎在瞬间就紧绷起来，尽管不是龙身，但那一双赤金明瞳也如兽般警惕竖起，宛若一张已经蓄势待发的长弓。
沉烨压低身子，喉咙间发出面临威胁的嘶哑低吼。
声音在空旷洞中不断回响，伴随着泠泠水音，令人毛骨悚然。
“聒噪。”
江岁寒被沉烨拖拽着藏在身后，他手中攥紧丹药，正想趁此机会对沉烨下手，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声音却让他愣在了原地。
神情淡漠，浑身仿若纯白冰雪所铸成的半仙，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如琥珀般透明的眸珠微微一转，将洞中一切尽收眼底。
江岁寒微微睁大了眼，有几分不敢置信。
“师祖？”
尘无钰怎么来了？
被那冷漠视线一扫，江岁寒当即心下发紧了起来。
尘无钰冰冷的眸子朝这一端扫来，看见正冲他呲牙咧嘴的沉烨后，眉心微微一蹙，毫不客气的点评道：“丑，和你那没用的爹简直一模一样。”
也不知这句话里是哪一个字戳中了青年，就见他张牙舞爪地朝着尘无钰径直扑了过去。
别说是此时神智全无的沉烨，就是他神智清明时，也是绝没有分毫办法能在尘无钰的手下过上半招的，面对这世间唯一的一名半仙，此举可谓是蚍蜉撼像，不自量力。
江岁寒心中咯噔一下，当即伸手要去拽住沉烨，却没想拽了个空，他眼睁睁见尘无钰抬起手，当即急道：“师祖！手下留情！”
然下一刻，就见那只格外白皙又精致的手在沉烨发顶轻轻一拍，正张牙舞爪的青年在瞬间就倒在了地上，再无丝毫动静。
江岁寒蓦然睁大了眼，一瞬间只觉喉咙发紧，心凉了半截，还未发一言，却有一件白袍当头盖下，遮了他的视线，也将他被撕破的衣衫尽数罩起。
尘无钰冷冷的嗓音响在他耳边。
“被徒弟欺负成这样，简直是丢脸。”
对此江岁寒也来不及羞恼，他一把将罩在头上的衣服扯下，睁大的凤眸看向沉烨那端，他喉骨滚了又滚，声音有些不可置信的沙哑。
“师……祖？”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尘无钰淡淡看他一眼：“只是昏过去了，还没死透，但你要再不穿上衣服，可就说不准了。”
耳根在一瞬间红透了的江岁寒：……
被德高望重的长辈撞见这样的事情……后知后觉，江岁寒简直要冒烟了。
将衣袍如数穿戴好，江岁寒撑着洞壁起身对远处不知在看什么的尘无钰行了一礼，心头不免有些忐忑。
尘无钰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又知不知道沉烨的身份是龙？他对龙又是怎么看的？他会不会………
就在江岁寒心下无比担忧沉烨的安危时，却听尘无钰道：“你这娃娃胆子倒也大，什么东西都没弄清楚，就敢胡乱去做人家的师尊，淮月就是这般教你的？”
江岁寒微微一惊，听尘无钰此番口气又此番话，显然是对沉烨的身份心知肚明了，但……
看着那张如冰似雪，仿若九天仙的精致面庞上并没出现什么异样的神情，江岁寒便大着胆子猜测。
或许这位师祖对龙的态度并不像世人那般厌恶，片刻又后知后觉，听方才那一句话，似乎师祖认识沉烨的父亲？
沉烨的父亲，那会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沉烨是魔族皇族的话，那他的父亲岂不不就是……。
那位嗜杀成性的魔尊沉辞？
不，不对，他轻轻抿住指骨皮肉，秋露涧虽不同于其他门派，对所有魔族都偏见颇深，但厌恶魔者之人，绝不在少数。
如尘无钰这般品性的人，是绝不会对现任魔尊有什么好脸色的，那么也就是说，沉烨极有可能不是现任魔尊的孩子，那就是……前蜮的沉吟魔尊？
若当真是如此，那么也就不难怪沉烨方才能进得那方小天地了。
江岁寒陷入沉思，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尘无钰。
说来也奇怪，像尘无钰这样在无情一道上修得一定成就的，该是冷心冷情，以理法为重，可在这位半仙师祖身上，江岁寒却只看出了一种随心所欲的洒脱和肆意。
似乎这位师祖行事从不介意旁人的看法，只凭心中所思所想而随心所欲的行事。
似乎是江岁寒看着他的目光太久，尘无钰以为他是不曾解他话中的含义，于是便言简意赅道：“他是成年了。”
现世里描写龙的书册大都是世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噱头，虽也掺有不少真物，但真真假假参合一块，放在如今，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辨识真假。
这也就是无论江岁寒看过多少的古籍，也无法真正了解龙族半分。
“成年？”
跟着尘无钰的话下意识复述，江岁寒看向倒在一旁赤身裸体的沉烨，他不太明白尘无钰口中的这个成年是什么意思。
按沉烨如今的年岁来看，他似乎还有几年才到成年的年岁。
尘无钰道：“龙族和人族不同，龙族只分为幼年和成年两个阶段，到了成年期，体内的封印就再压制不住龙族血脉，且龙蛇性淫，成年期必须要寻配偶，方能安然度过。”
听了此番解释，江岁寒虚虚地吁了口气，原来青年只是成年了，才会神智突失，并没有什么大碍。
紧接着，他又想到方才沉烨服用的蜃果，也不知这果子是否会对青年的成年造成影响，于是道：“他方才吃了圣果，可会对成年产生什么影响？”
尘无钰转脸来看他，不知怎么回事，江岁寒忽然在这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师祖眸底，看出了一丝同情。
尘无钰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体内的寒毒方才是不是犯了？”
江岁寒倒是不诧异这个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师祖，能看出他体内的寒毒，但他有些不太明白成无欲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他这一件事？但他仍旧点了一下头，恭敬答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劳师祖挂心。”
“不是挂心，”尘无钰回他，“龙族的□□能压制你身骨里的寒毒，久而久之更能彻底治愈，可使你往后之日再不受寒毒侵蚀之苦。”
江岁寒陡然睁大了眼。
自有意识便有的寒毒之苦，月月不停，已经伴随了他无数个年头，甚至随着修为的不断加深也愈发严重起来。
无论是淮月还是慕容云中包括江岁寒自己，这些年下来皆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压制，更别说彻底治愈了。
可如今尘无钰却告诉他，沉烨的□□可以压制住他身体里的寒毒，甚至能彻底治愈，这如何不让江岁寒心动。
但是……他的目光看向失去意识的青年，耳边尘无钰淡漠的声音仍旧在说。
“龙族的成年是无法被打断的，也没有办法可以避免，尤其在服用了蜃果后更胜。”
看着江岁寒，尘无钰眸中映入的却是他身上那根红得发黑的因果线，他顺着线看过去，彼此被天道遮掩下气息的另外一端，此时也正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他眼中。
因果线的另外一端，正是在那端失去意识的小少年身上。
许是站久了，洁白长袍不沾半点泥尘的半仙竟径直在一旁巨石上坐下，他一撩前襟，面无表情地淡淡开口。
“龙一族向来对伴侣最是忠诚，若是认定又无法得到而导致成年失败，这条龙便会彻底失去理智走火入魔，变成嗜杀成性的修罗，沉辞那玩意勉强算个，所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尘无钰的声音很轻，琥珀色的瞳眸中是看破世间因果的冷意。
“帮助他成年，或者，我杀了他。”
“这世间不该再有第二个沉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