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 37 章

尘无钰眉心微微一蹙,他竟是推算不出关于这一根因果线的由来,像是那端被天道故意遮掩去了气息。

如此赤红的因果……尘无钰难得对此生了几分兴致。

听了尘无钰的话,江岁寒瞳孔一缩,登时愣在原地。

他的……祖父?

这是江岁寒第一次在旁人口中,听到和自己过去相关的线索。

来到秋露涧之前的事他多半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能在记忆深处模糊地想起回荡在耳边声声不息的骨铃,还有大漠上呼啸而过的风。

江岁寒一时无言,不知于此时此景下该说一些什么。

尘无钰似知他心中所想,只淡淡道:“事不强求,该来则来。你也不必问我,我并不知其间详事,亦不能轻易起言。我欠下你族因果,你若有求,可凭此令来这十里山巅寻我。”

言罢,他身型如云似风,又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去。

接下玉令的江岁寒沉眸在殿下站了好一会,将尘无钰的寥寥几句言语参了又参,才对着空旷无人的高台行了一礼退出殿去。

他满怀心事地走在山道上,指腹摩挲着玉令表面雕工细腻又古朴奇异的刻文。

这些年来,江岁寒从不曾于外流露过一丝关于对他自身身世的渴望和探究,那仅有的怀念,也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伴着窗外空灵的骨鸣声入眠。

入仙道者自当放下一切前尘过往,不耽溺于红尘凡情,这一点他向来做得很好,又或是说因着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这些年下来,也就只会在闲时才有空去想一想。

想一想那埋藏记忆中模糊的塞北漠光,也想一想藏在记忆深处那道刻骨又温柔的女声。

事不强求,该来则来么?

他垂着眼,一声轻叹被呼啸着的风卷下山巅,这些年,他强求的事还少么?多一桩少一桩又有什么关系?

“师尊!”

远远小跑来的青白身影打断了他的杂思,江岁寒一抬眼,就见沉烨到了身前。

山风将少年的袍角吹得簌簌,他脸面泛红,高挺的鼻尖上冒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却又在下一刻被沉烨随性抬手给抹了去。

他在江岁寒身前站定,眸光微闪,神情间有几分藏不住事的欲言又止。

江岁寒看了他一眼,将玉令收进袖中,道:“什么事?”

沉烨抿了抿嘴,对沐在光泉中身姿绰约的仙人道:“下山,我想和师尊一起去。”

不用想,江岁寒也能知道这消息是谁透露给小少年的,他长睫微微一颤,眸底浮现出淡淡困惑之色。

“你,要随我下山?”

沉烨的这个请求并不算什么难事,但却令江岁寒有几分微诧。

明明前不久,少年才推脱了同涧中其他弟子一道外出之事,甚至理由还用得是潜心修炼一说,这也不过就才三两日的功夫,他因何又想下山了?

沉烨自不知江岁寒在困惑什么,他只是在慕容云中处听闻江岁寒要出涧,且还不止是一两日的光景,便心中生了急火寻去山下候着。

可他左等右等就是没见着江岁寒下来,于是又火急火燎地寻上了山。

此时听得江岁寒发问,他连忙急急道:“嗯,是的!弟子想和师尊一道去,额,见见世面!”

看着少年人闪闪亮亮如缀星子般的期盼目光,江岁寒沉吟了片刻,终还是心软下来,不忍见他失望。

“可以。”

沉烨的这个年岁毕竟正是爱玩爱闹之时,他来秋露涧之前也不知受了何等非人折磨,入了涧后又一心潜修,十分刻苦,想来不曾见过世间的凡尘烟火和大好良辰光景。

如今恰好有此机会,少年又主动愿意去,便就叫他一道出去见见世面罢,想来是因前几日的事生了玩心,拒绝后又懊恼了。

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师兄师姐们带着往各处去的场景,江岁寒便更觉是理应如此了。

虽说修道者要静心沉气,但现下涧中的这些个少年郎,又有几个是不曾于世俗玩闹,只顾修行的呢?

他们有的,他徒弟自也应该有。

沉烨不知江岁寒心中兜兜绕绕,已然是将他想做了人见人怜的悲苦儿,还一心沉浸在江岁寒答应的喜悦当中。

直到他无意间瞄到江岁寒看他的柔和目光,才有些后知后觉。

不过鉴于此小流氓一向会看江岁寒的脸色讨乖卖巧,见此情景不仅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更加蹬鼻子上脸地处处跟在江岁寒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将乖徒弟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

直看得一群弟子差些咬碎牙口,纷纷在暗地里管他叫做骚狐狸。

出行的这一日,淮月同柳风痕二人却仍旧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去了哪处。

因着涧中无人,所以需留人以防不时之需,所以此行慕容云中并未和江岁寒一同前往,他将沉烨领到一边仔细交代了番细碎琐事,在少年人认真且郑重的目光下,才轻轻松了口气。

“阿岁身子不好,但总归无人能轻易伤他,只是琐事上他一向迷糊得紧,你且替我多……”

“慕容师兄,”

慕容云中话至一半却忽有另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他一怔,转脸去看,面上流露几分温和笑意:“沈师弟。”

沈云昆看了沉烨一眼,又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回慕容云中身上,他笑着打趣道:“这些话师兄同个小弟子交代什么?不如在同师弟我念叨念叨。”

沉烨抬起眼,那被江岁寒改了瞳色的眸底漆黑一片,隐有一丝浓稠暗色从间飞速闪过。

慕容云中诧道:“沈师弟也要同去?”

沈云昆道:“阿岁同钟师妹二人出行,我这做师兄的说到底也不是很放心,便就去请了师尊命陪着一道去,不知如此,慕容师兄可还放心?”

慕容云中看了一眼沉烨,微微颔首,手下捻过珠串上的一颗赤红丹朱,他道:“沈师弟既在,我自是放心的。”

沈云昆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去寻江岁寒去了,沉烨看着他的背影,眉间又微微一蹙。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远处青白流云道袍的江岁寒正被沈云昆拦下讲话,似是察觉到了沉烨的目光,他抬眼往这端看来,本还沉着脸的小少年一秒破功,当即笑靥如花,十分明媚了起来。

江岁寒微微一怔,那清冷疏离的眸中晕了层极浅的笑意,犹如夜半月下临水绽放的幽昙,清冷孤傲中又透着些许温柔,仅在开放一瞬的刹那间,就又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目睹了一切的慕容云中:……

“师伯,”沉烨心头一跳,见江岁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才转过脸,定了定心绪道:“那位沈师伯……”

慕容云中看他一眼,含笑的目光似将少年那点藏不住的心事如数洞悉,他道:“他是松石涧下江不落师叔之徒,也曾得师公指点教诲,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剑术,去,倒也是无可厚非。”

沉烨不在说话了,只是目光却仍旧时不时地落到江岁寒的身上,像极了外出时害怕被大家长撒手丢下的孩童。

将此次要随同出行的弟子们清点完毕,一行人便要往凌山去了。

此次出行因着有钟楚月这位女子在中,沈云昆便特地贡献出了飞行的玉白舟,以免路途颠簸舟车劳顿又耗费时间。

明面上话虽如此,但这其间原因到底是什么,众弟子们也大都心知肚明,在暗中窃喜此番不必御剑顶风赶路了。

若不是因为江师叔也在,想来沈师伯是必不会轻易将白玉舟拿出来,好共众人行驶了。

只不过,这一茬子正好撞上了江师叔于半月后的生辰日,也不知能否及时赶回秋露涧中了。

曲州之地于陆中部,因气候养人,故多生灵物,按理,此处最不会出现的东西就是魔种了。

魔种属阴,乃是一种极其阴毒的东西,常寄宿于人身,靠着吞噬阴污和欲望生长。

魔种属性不同,成熟样式和感染方法也各不相同,但最后无一例外的是,被寄宿的宿主都会成为没有神智只知鲜血和杀戮的魔尸。

但魔种这种东西在生长过程中却极其厌恶灵气,必然是不会寻灵气强盛之地繁衍,但曲州之地,却恰恰是灵物丛生最多的地方。

这也是这件事中最古怪之处了。

云舟在距凌山外城不远处的乡野落地,沈云昆觉得这件事并不如凌山掌事在讯符中所说的那般简单。

先不说他于传讯符中三番两次的变口,再加上自从他们离开秋露涧后,就再无法同凌山掌事亦或是凌山派中人取得任何联系。

此时云舟驶到凌山外城,在这里放眼望去,却能见整个凌山外城灵气十分充足,且城上还隐有霞云缭绕,并未见得半分魔气肆虐,就更别说是魔障了。

按常理,倘若这城中有魔种肆虐寄生,这城外当是魔气紫瘴征相弥漫才是,断不可能是如今这祥和模样。

沈云昆将这想法同其他二人一说,三人稍微一合计,就得出了应在此处分人为两拨之论。

这样一拨扮做散修入城,可暗中查探,另一拨可直进凌山寻人,以防事有突变措手不及。

但这如何分这两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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