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 36 章

江岁寒此时离他极近,这一句放松,几乎就是贴着沉烨的耳边说出来的了。

微微凉凉的气息沾着绵长的青竹香儿拂过少年耳边,就连时间都好似在这一刻彻底了慢下来,被沉淀冷却又缓缓拉长,酿成了金黄色冒着甜香,还扯不断的黏稠蜜糖。

任谁只沾上一星半点,就不舍得轻易放下,更别说是在苦困中泡大的少年了。

沉烨从没有一刻比现在觉得更加难熬和不自在,但他心中却又对这一刻的光景十分贪恋,以至于整个人都陷在极其矛盾的纠结当中。

放开?还是不放开?师尊身上好香……

还没等这满心胡乱杂丝的小少年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就听远远传来一声弟子的唤声:“江师叔?”

待到沉烨彻底回过神,江岁寒早已经松手将他放了开,转身过去了。

沉烨:……qwq

江岁寒:“什么事?”

小弟子朝他楫了一楫,好奇的目光扫过一旁——正垂头耷耳看起来十分丧气的沉烨,方才道:“掌司出关了,慕容师伯让弟子来邀您过去。”

江岁寒一怔,那双形状姣好的凤眸微微睁大了些许。

那位师祖……出关了?

秋露涧的掌司一向都是修真界中极其神秘的存在,甚至在百晓楼所著作出品的,那本修真界十大神秘人士一书中,高居榜首久久不下。

当然了,这神秘二字指代的并不只单单是秋露涧的这一任掌司,而是往上数的历代掌司皆是如此。

以至于,虽说那书中榜首常年被秋露涧的掌司一位所所霸,但其上姓名却已是更新换代了好几次,只是依旧不能动摇在诸位修仙者心中的地位罢了。

毕竟修真界中也没有哪一方门派的掌门人,是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了。

秋露涧如今的这一位掌司上任也不过才百年有余,但却是淮月同柳风痕几人的师尊,所以江岁寒需得唤他一声师祖,只不过还未曾见过其真容罢了。

听说这位师祖极其擅长卜术掐算,且闭关已有五十年不止,此番忽然出关……江岁寒的目光落在沉烨身上,心下微微一沉。

尘封了许久的十里山殿终于再度迎回了此间主人,长钟撞响,古朴绵长的钟音惊飞宿栖枝头的鸟雀,引得无数弟子神情肃穆,纷纷停下手间事望向云雾缭绕的高山顶峰。

——古钟长鸣,是掌司出关了。

江岁寒到的时候,殿中已经有不少的人了,他四下一环顾,向着几位长辈颔首示礼,在众人和蔼的目光中悄然落座于慕容云中身侧,低声询道:“师尊为何不在?”

松石涧和清泉涧的四位师伯都在这里了,又正逢师祖出关,该来的应当是师尊和师公才是,无论如何也不应当是他同慕容云中这等晚辈前来。

若说放在平日里这二位不在涧时,那么他们过来也无可厚非,但此时淮月和柳风痕分明是身在涧中的,又为何不来?

慕容云中轻叹了声,含着笑意的声音间满是无奈,“师尊今早犯了迷糊,跑出涧去了,师公正着急寻他,一时半会当是回不来的。”

江岁寒闻言随即颔首,就十分以习为常了。

他们这一涧同旁涧有些不大一样,因着淮月同柳风痕常年不在涧中,几乎所有的大小事物都是慕容云中和江岁寒二人经手操办。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二人对于临时抓壮丁的这一件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日,到底还是同往日之事有一些不同的。

江岁寒拜入淮月座下多年,倒是第一次见这位活在传闻中的师祖。他面上神情不变,心下却含了对这位师祖模样和脾性的几分好奇。

只是他向来不会将此种情绪轻易流露表象,除了慕容云中似有所感地多看了他两眼外,其他人无一察觉半分。

坐在江岁寒对面的江不落眉梢轻轻一扬,对于云雾涧那两位极其不靠谱师兄的早已是屡见不鲜了,他仔细瞧了这位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后辈两眼,以扇柄敲了敲桌面引来江岁寒的视线。

“阿岁身子可有好些?”

江岁寒微一怔,随即道:“劳师叔记挂,已无大碍。”

江不落点点头,将要再说上几句关切话时,忽然又住了嘴,他转过脸往高台上看去,江岁寒也随之看了过去。

只见不知从哪里迅疾而来的一股寒流令整个大殿迅速降温,仙气飘飘的白雾弥散在众人脚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高台上就凭空多出了一道雪色身影来。

洁白的道袍和乌黑的发在舒卷的气流中缓缓垂落,来人神情冷漠寡淡,肤如苍山天雪皑皑,只眉心一点金色火烧印记耀人夺目。

他长袖一掀一拂间,沁人心脾的霜雪之气夹杂寒梅暗香扑面而来,冷香浮动间,眼前似缓缓铺开一幅红梅覆雪的连绵画作,好似一伸手就能折取一枝苍山顶的红蕊朱梅了。

众人连忙起身礼道:“吾等恭迎掌司出关。”

尘无钰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极具威慑的漠寒视线从江岁寒身上一扫而过,又转落在慕容云中的身上。

“淮月不在?”

不同于后拜进门的江岁寒,慕容云中却是和这位师祖打过几次交道的,他微微一礼,便道:“师尊出涧去了。”

尘无钰下颚一点,又道:“柳凤竖那小子也不在?”

江岁寒正微疑涧中是否有这样的一位人物时,就见那几位师伯师叔纷纷掩起了唇,面上神情也都各自扭曲的厉害,似是在强压笑意,继而听他师兄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师祖,柳风痕。”

显然是对此种事情十分见怪不怪了。

江岁寒:……

高台上尘无钰面不改色,下颚一点,只道:“柳风痕,他也不在?”

慕容云中道:“师公同师尊一道去了。”

尘无钰了然,目光又再度看向他身侧的江岁寒,那双仿若看破世间一切尘缘的灰蓝眸珠中透着森寒冷意,仿若万年不化与世隔绝的苍山雪顶,没有一丝的生气,令人遍体生寒。

江岁寒被这目光看得几分心惊胆颤,又有一种被人彻底看透了的不适,像是将他开膛破肚盛于眼下,每一寸血肉都叫人仔仔细细地看了明白。

好半晌后,待尘无钰缓缓移开视线,他绷紧的后脊却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半。

尘无钰同慕容云中道:“我这里有桩事,需要人去走一趟,淮月既不在,就让你身后的这个小朋友领着人走一趟罢。”

底下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长眉长须的南翁皱眉道:“不知是出了何事,竟劳掌司为此出关?”

尘无钰闭关至今最多不过五十年,他于此时出关本就令人十分惊诧,就更别提竟然是因事破观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尘无钰道:“此事不大不小,却刻不容缓,凌山遭难,多人染疫,疑是魔种作祟。往年凌山曾有恩于上任掌司,遂赠了讯符一张,言一符一诺,秋露定报。”

话说到这里,事情就几乎很明了了

想来是凌山掌门人烧了那张讯符前来求助,这才引得尘无钰中途出关。

毕竟魔种这种东西,确实只有丹修和医修才能有法子将其解决,不过至于这掌门人为何不直接联系淮月,反而要去叨扰尘无钰的这一件事……

坐在下首的江不落十分心虚地悄悄摸了摸鼻尖。

话说他好像是接到了凌山关于这方面的求助来着,只是当时因没能及时联系上淮月就暂且搁置了一下,想待人在江岁寒生辰回涧时再去相商。

要知道他那两位师兄在外腻乎时,就是天王老子也很难同他二人直接联系上。

不过他也就暂且忘了那么二三日吧,再说后来那掌门人不是又传讯过来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还一张传讯符又烧到闭关的尘无钰那里去了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珍贵啊!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满天神佛,希望那掌事人没在讯符里提起这茬子事,不然师尊非抽死他不可。江不落心有凄凄。

诸事交代下去后,尘无钰却将江岁寒单独留了下来。

许是站了片刻有几分累了,只见这位浑身如雪铸似的半仙竟径直在阶前坐了下来,他神色淡淡,如雪长袍随意了一地。

明明是有几分不雅随性的姿势,但由他做起来却分外高雅,仿若神祇一般高不可攀,他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霜雪气息,灰蓝眸珠看着江岁寒,声音冷淡:“你该叫我一声师祖。”

江岁寒一怔,便行礼道:“师祖。”

尘无钰道:“我同你的祖父有几分渊源。”

尘无钰有一双能看穿世间所有因果的眼,他见到江岁寒的第一眼,就知这孩子是故人之后了。

只是他身上的金线实得非常厉害,这本不应该,但顺着推演下去,尘无钰却罕见的沉默了。

天玄族亡,这孩子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天玄族人了,他同天玄一族的因果皆被天道算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只是……

尘无钰眸中映着江岁寒身上附着的另外一根

——那是一根红得发黑,几欲要滴出血来的因果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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