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三位话事人已经知晓了六人来访之事，算准了日子提前派人迎接，倒是也不废话，双方寒暄了一番后，便由着方水带领众人去往了祖地。
说的是方家祖地，其实除了埋葬方家的各位先贤，更多的像是一处秘境，用以帮助方家弟子祛除心魔，稳固境界，也可以是为了优秀的弟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只是多少有着陵寝的职责，因而也不便常年开启，所以即使是方家内部的弟子，也只有每年两次祭祖的时日才有机会洗练道法，安定心神，所以这一次方家实则是卖了凉青子一个面子，同时也算是卖了血宗一个面子。
一行六人走入了祖地的入口，打眼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两座墨色石狮子，威严而灵韵，石狮子之后就是各代家主、先贤的衣冠冢，方家术法起家，不讲究尸身归穴，何处死，何处散，化道天地间。
至于祖地之中，在自家子弟的神魂火熄灭后，自然会有人造一方衣冠冢，为逝去之人积攒阴德，求来世福报。方水带着众人从一排排的衣冠冢之间穿过，每行三步便对着左右各拜一次。
祖地的中央，是一个祭坛，祭坛的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水池，一米横见，半米深浅，看起来并无任何的玄机，似乎只是一方平平无奇的浅池。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方水运转起方圆法决，浩然正气逸散于天地之间，灵气所化的墨龙绕着祭坛盘旋起来，方水右手两指并拢，以指为剑，对着左手手心连划三下，随后左手攥拳，用力挤压，鲜血从拳缝中滴落而下，滴在了祭坛之上，正好流进了那一方浅池中，随后墨龙也化身一道黑光，冲入水池。
原本清可欺鱼的浅池不知受到了何处的震荡，池水开始翻涌起来，最终变得漆黑如墨，好似先生用过的洗墨池一般。
方水回头对着众人和煦一笑：
“各位，这就是方家祖地的机缘——接天临道，大梦红尘，正如字面意义，如果过得去，这次的机缘就是接天临道，过不去，倒也无妨，当做红尘大梦一场便是，不至于伤人身子。
其实所谓的接天临道是有些夸张的，但祛除心魔，静心安神之效确实是有的。如果各位过得去，那么方某不敢保证各位一步鱼跃龙门般的扶摇直上，但至少在修炼到养魂二道之前不会再有任何滋生心魔的可能性，闭关修炼也好，磨练术法也罢，都能是一方通行。”
听闻方水一言，君无泪有些心动了，毕竟他的心魔之重，已经到了自己都不得不重视的地步了，最激动的还要数虚平，不断地庆幸自己拉下了脸争取来一个机会，所以也是他第一个果断踏入墨池。
至于陈光年，失去了争雄之心，便失去了锋锐之意，甚至如果不是凉青子强求，他宁愿继续被折磨也不愿来这一趟，郑月同理，他也完全是被逼的。
君莫泣见二人如此颓废丧气，也不废话，一脚一个，都踹了进去，接着看了君无泪一眼，在对方回应一个坚毅的眼神后，她也跳了进去，这次叫她来压阵，本就有寻一次机缘的意义。
方水看着君无泪，开口说道：
“师弟只管下去，我会留在这里为你们守着意识的清明，实在不济的话便会由我点醒你们，不至于一梦不起，至于泄露隐私的考量，倒是没有必要了，即使我守在这里，也只能感应你们情绪的变化，终究无法看到大梦中的场景，并且你们所见到的，未必都是你们真是经历过的。”
听到方水这样说，君无泪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对着方水点了点头，纵身跳下了墨池。
——
虚平。
高挑少年愣神一瞬，似乎是思绪被打断，蓦然见头脑有些迷糊，举杯的右手停顿了一瞬，左手下意识向额间抚去。
身侧侍奉着的一位美妇见状赶忙示意邻座的华服少年，华服少年一见首座的这位抬手抚额，浑身顿时一紧，看来自己招待不周了，莫非是舞女不入这位的法眼？整个太乙宗门谁都清楚这位的品性，手一扶额便是心气不顺，那就是要杀人了。
于是华服少年将酒杯向桌上重重一放，霍然站起身来，怒喝出声：
“停下停下！跳的什么东西！本少爷宴请虚平公子，花了大价钱请你们翠神宫的来跳舞助兴，你们倒好，不知自己沾染了多大的福源，竟然这般敷衍！脏了虚平公子的法眼！其罪当斩！
得罪了我们太乙宗门，你们翠神宫也没必要存在了！来人！都杀了去！在再点一队家兵，我与虚平公子亲自带队去灭了翠神宫！”
说罢，转向虚平，脸变得倒是比换气还快，刚才的怒容现在换成了一副讨好到了极点的笑脸：
“公子海涵，招待不周，实属这几个贱.货婢女不识好歹，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共同去一趟翠神宫，将她家老祖擒来为公子起舞助兴？”
虚平刚开始还有点迷，但是听华服少年嘴里陆续蹦出几个熟悉的不得了的词语时，才慢慢想起来。
哦，对对对，自己在接受他的宴请，身侧的美妇似乎是他的姐姐，对，他是想让自己收了他的姐姐做侍妾，顺便给他一个进入内山的机会，再多照拂一下他的家族。
对，我是叫虚平，出身显赫，天赋卓绝来着，七岁七品水元素启灵，十岁九品水元素破境，修为卓绝，手段无双。
没错，我待的宗门是叫太乙宗，菩提叶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我是内山大弟子，也是太乙宗数千年天赋第一、修为第一、杀性第一的弟子。
至于翠神宫，似乎有些印象，是一个女子宗门，精通音律舞蹈，宴会之时皆以能请到翠神宫女弟子起舞为傲，最多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三流势力，在太乙宗面前即使是她们的那位老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说实话，这样孱弱的宗门，要不是善缘广了些，早就被蚕食殆尽了，更何况是一堆娇滴滴的女子在那里等着。
也就是翠神宫总是会在一流势力甚至超然势力中献舞，江湖上多了几分忌惮，不过太乙宗本就属于最强大的超然势力，要灭一个翠神宫自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这事一旦涉及到他虚平这位杀神身上，连个浪花也打不起来。
那位华服少年的家里也是太乙宗门外山一个响当当的世家，就是因为不甘心自家滞于外山，这才想着走他虚平的路子。毕竟在太乙宗，他虚平的话就是最大的道理，甚至内山长老都因为忤逆他的意思被他亲手打的陨落过不止一位，宗主也只是罚了一日禁闭。
眼见着那些衣着暴露的舞女被家丁扭着胳膊压得跪在地上，看着她们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求饶模样，虚平心中没有一丝的怜悯，反而是觉得很正常，我虚平什么身份，看你跳舞是给你面子，接不住我的面子那就去死吧。
看着一颗颗头颅滚落，虚平反而咧嘴笑了一下，没办法啊小妹妹，修炼之路就是这样，我虚平天赋强，修为强，背景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可以不拿你们的命当命，就是可以皱一皱眉自然有人替我杀鸡屠狗一般将你们宰了。
若是我天赋一般，修为平庸，身在一个四流五流势力里，你们这些仙子也会眼高于顶，各个在我面前心高气傲，甚至不愿多和我说一句话，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吧，所以今日你们死了活该。
弱者就该去死。
在见到鲜血喷涌后他更是高兴，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美妇忍受着身体的不适以及突如其来的疼痛，脸上也只敢赔着笑，顺势将头靠在虚平身上。
虚平冷哼一声，运转气息将她震飞出去，伏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他冷声开口：
“身子不错，晚上等着本公子，但是现在，贱妾就要摆正贱妾的态度，本公子可以碰你，但是你没资格随心挨着本公子。”
“是……奴家……知晓了。”
美妇不敢反抗，跪在地上磕头说到。
华服少年不仅没有因为虚平羞辱姐姐生气，反而很是开心，虚平开口就说明他愿意收了姐姐，哪怕是做个通房小妾，对自己的家族和自己也是意义非凡。
虚平见她听话，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讥讽的笑意，走过去抬起脚，脚尖在她脸上拍了几下：
“真乖，晚上可要清洁好自己各处，别让本公子有一点的不尽兴。”
说完，也不等华服少年，扭头向着殿外走去。
少年赶忙跟上，一队人坐在太乙宗的墨蛟之上，向着翠神宫急飞而去。
到了山头，根本不用少年和虚平出手，一队家丁们和那头墨蛟就视翠神宫护宗大阵于无物，径直闯了进去，随后翠神宫四处便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哭喊声，还有长刀划过皮肉的声音和嚼碎骨头的声音。
眼见对方内山冲出数十位女子，看来是内山的长老和几位大弟子跟着老祖出来对敌了。
少年低头哈腰，扬起一副请赏的笑容，贱兮兮地说到：
“公子，听说内山这位老祖，驻颜有道，看起来最多不多三十来岁，啧啧，那皮肤滑的和牛奶似的，拍一拍恰似那新点的卤水豆腐，掐一掐嫩的能滴出水来。身段丰满的衣衫都要包不住，胸前的宏伟怕是能压弯个人的腰，那屁股，啧啧，都不知公子见过磨盘没有。小腰更是销魂，不过盈盈一握，配上前后的曲线，掌握其胯自其后而视之时恐怕才当得起一声‘人间绝色’。”
眼见这小子说的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虚平没有废话，冷笑一声扬起手，一柄品阶高的吓人的飞剑祭出，径直洞穿了号称“人间绝色”女子的头颅，甚至飞剑还故意转了一圈，将女子的面庞搅个粉碎。
他对这些倒是无所谓，就是单纯喜欢杀人，当然，如果杀的人好看一点那么他的心情就会更好一些。
华服少年看着虚平这般“暴殄天物”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那几位就要冲过来的一看自己老祖一个照面死于非命，认出了那柄飞剑的主人，顿时吓得四散而逃，都被飞剑一一诛杀，皆是一剑穿心，不留活路。
只有一位老祖亲传女子没有逃跑，咬牙切齿，继续向着二人冲来。
虚平嗤笑出声，拦住了要出手的华服少年，随手一挥，少女两条大腿就被洞穿，留下了两个血洞，那一股力道也打断了她前冲的气势，少女凄惨地摔落，跪倒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但还是扬起手，想要将手中的长剑掷向那个恶魔。虚平又是一声嗤笑，两道劲气穿透少女的肩胛，她的双臂随即软踏踏地垂落，手中的长剑也滑落在地，发出叮咣的响声。
只是虚平依旧没在少女的脸上看到他期待的绝望的神色，少女仍然是咬紧牙关，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她，似乎要喷出火来。
虚平轻咦一声，走上前去，一手捏住她的脖子，说到：
“来吧，向我求饶，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一命，甚至收你做个侍妾，别急着嘴硬拒绝，你觉得我折磨人的手段会少吗？”
“休想！你个混蛋！恶魔！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杀了我啊！”
“哼！嘴硬！没有天资、实力、背景就老老实实地俯首当狗不好吗？看我身边这家伙，他的狗当的我很满意，所以他活的很好。”
一旁的华服少年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堆满了卑微的笑容，让人不由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要真的趴下去学一声狗叫。
说罢一剑划过少女双目，不顾她凄惨的尖叫，又砍下一条手臂。
“求饶。”
“不可能！你杀了我！啊——”
又是一剑，少女的另一条手臂被砍断，接着是两只耳朵被削下。
“弱者就应该老老实实地俯首于强者，你觉得就算是你宁死不肯臣服又能改变什么呢？就凭你那恶心的天资，一辈子废物的命罢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宗门还是会灭，你的师父还是要死，而你，也不例外地要死。”
说到这里，突然虚平打了一个冷颤。
天赋一般、实力一般、背景一般……
如果自己就是这样的，自己会沦落到一个怎么样的下场呢？
不！不对！
自己好像……就是这样的……
那也不对！
那现在的是谁？
没等他细想，脖子一凉，一柄长剑放在了肩上，之前唯唯诺诺的华服少年就好像是换了个人，语气嘲讽而冰冷：
“动手杀了她！不要乱想，不要乱怀疑，你就是那个天才虚平！你说的对极了，弱者就是要服从强者，天资低下的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所以杀了她，你就还是那个无敌的虚平，我们都是你的狗，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你的狗。”
虚平见“狗”反抗自己，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华服少年的修为突然深不可测，自己脖子旁的那柄长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还不出手？她若不死，那么……”
没等虚平反应过来，华服少年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腰之上，接着阴恻恻地开口：
“你就替她去死！”
虚平只觉得挨了一脚，重心不稳向前跌去，下一刻世界混乱颠倒，他变成了那个少女的模样，被斩去双臂双耳，戳瞎眼睛跪在那里，疼痛无比的真实，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些，无边的恐惧袭来。
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一些记忆，似乎是因为几个弟子的舞蹈不入那位的眼，自己的宗门就飞来横祸，自己随着师父出来迎敌却发现是那个恐怖到了极点的恶魔虚平，眼见师父照面一剑之下惨死，心知自己躲不过去了，她反而鼓起勇气冲了上去，落得这副田地。
那我要怎么办？
我的天资太差了。
我的实力太弱了。
我的背景太小了。
那我要怎么办？
还有继续抗争的必要吗？还有修行的必要吗？
没等他想明白，场景再转，他变成了一个青衣老道，终生郁郁不得志，苦求破镜之源百年却最终无奈即将老死，现在瘫倒在地，分明生命烛火要熄灭……
场景再转，他成了一个络腮胡修士，正在硬扛劫雷，但是他天资太差了，修到这一步还是师尊偷天窃道为他铺路数十载，同时他没什么背景，搞不到帮助度过劫雷的法宝，现在他撑不住了，但是劫雷还没有一点完结的意思，眼见下一道水桶粗的劫雷劈下……
场景再转……再转……
他的人生无比失败，因为天资差，所以每一次都是彻底的失败，每一次都是惨死。
场景再转，他变回了那个虚平，此时倔强决绝的少女跪在地上，被他掐着脖子，刚刚骂完一句：
“休想！你个混蛋！恶魔！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杀了我啊！”
他转了转身，看到华服少年还是一脸讨好的笑容，那么刚才自己经历的到底是什么？
天资平庸的话就只能认命了吗？
或许是吧，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些人……或许说是那些自己，最后不都是一事无成嘛。
但是……
少年虚平总感觉不对，是什么不对呢？
是了是了，这种认命的态度不对！这种悲观地认为天资决定一切的态度不对！
眼下的恃强凌弱不对！仗势欺人更不对！
自暴自弃不对！折辱他人不对！
天资差又如何？天资是天给的，修炼是自己的！既然老天不赏饭吃，那我虚平就自己去抢饭！
没错，这才是我！
恬不知耻，野狗一样不管不顾，为了破境的机缘可以死皮赖脸磨死方水，这样的我怎么会怨天尤人？这样的我怎么会碌碌无为？
就算会，那也是老子拼尽全力，自己最后笑着去死！
没有不拼一把就放弃的道理！世间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强者之心，当如水，包容万物，温婉随和；
弱者之心，当如水，荡起激流，穿山入海。
没错，我是虚平，东方血宗的虚平，没有天资，没有实力，没有背景的虚平，但绝不会是自甘堕落的虚平！绝不会是杀人取乐的虚平！
身后华服少年的那柄剑再一次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还是那个无敌的虚平，你就还是……”
“好嘞。”
虚平脸上扬起了笑容，答应的十分干脆，甚至华服少年有些意外，接着他的意外就没有了，当然，包括头颅也一并没有了——虚平毫不犹豫转身挥剑斩落了他的头颅。
世界瞬间破碎。
虚平闭上双眼，身上停滞许久的气息骤然暴涨，似是在身体里响起“叮——叮——”两声脆响，虚平连破两境，进入修身开四穴，大梦转醒，回归现实世界，再无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