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Soldier

列车飞驰在林梢,时不时地,树梢空出个口子,露出远方树林边上鲜红鲜红的一枚太阳。近处耕田弯折后退,几头猪在犁沟里拱着,活像零零落落的几块大石头。

伊兹拉坐在绿绒座上,身上穿着还没换下来的迷彩服,军用行李包被放在身边,那双湛蓝的眼睛望着窗外,光在里面流转着,但粗糙的面部和深邃的眼窝静静表示着这个男人并不是血气方刚的天真小子。

“你要去哪儿?”一位带着宽大深紫色天鹅绒帽子的老女士向伊兹拉搭话道。

“托金汉姆。”伊兹拉仍旧望向窗外,像是要从变化的绿地里看出点什么。

“托金汉姆,”她又念了一遍,“你是托金汉姆人吗?我没去过那里,听说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上帝,太可怕了。”

伊兹拉终于把视线移到了那顶夸张的帽子上,有些快活地说着:“我不是托金汉姆人,但是你说得对,他们不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说上帝会宽恕你这样的话。”

“真是可怕。”

“不,好极了,没有上帝这种东西存在,也没人想要耶稣的血,不需要向他赎罪,现在,我们的敌人是不知名的病毒,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不,太遗憾了!你必须向上帝祈祷,如果不经常祈祷,你永远都学不会做个好人。”

老女士梨型的小腿肌肉绷紧了,那抹着粉的脸透出了通红,像是被吊着脖子的鹦鹉。

“耶稣早就消失了。”伊兹拉用刻薄的语调洋洋得意地说道。

没等老女士再辩解,伊兹拉扬长而去——他的目的地——托金汉姆已经到了。

……

到达托金罕之后,一下火车他就看到各种招牌和灯光,“花生”“西部联盟”“阿加科斯”“出租车”“旅馆”“糖果店”。它们大多是上下移动或疯狂闪烁着的广告灯,散发着一股甜蜜的腐烂味。

他把军用行李包挂在脖子上,慢吞吞地走着,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看看这个招牌,又看看那个招牌。他走完整个站台,又往回走,仿佛打算再上火车。但他其实是不知道该去哪,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而这里是最糟糕的弃养地,人们没有信仰,违禁物交易圣地,每天都能听到枪战的爆发。

最终打定了主意,伊兹拉走出车站上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司机是个矮个子,带着一顶皮帽,脖子上绑着米色的印花大方巾,嘴中间叼着根雪茄,粗粝的胡渣刺在面颊上。

“你要去哪?”他用带着鼻音并不客气的口吻说着。

“那都行,什么地方最好就去哪!”

“你想要美好的一晚吗?”

司机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驾驶着汽车缓缓行驶。

“这个点似乎有些早了。”伊兹拉认真地答道。

“不不不,我是要带你去见见整个托金汉姆最浪的小蹄子,她在酒馆里,是个老板娘,听说她结婚了,老哥,把握住机会,没什么比哄骗一个成为人妻的女人最棒的事了。”

伊兹拉想了想,喝酒并不是什么坏事,他可以在酒馆听到很多事情,更加了解这里,至于什么老板娘……这得另说了。

“好,走吧。”

像是触发了什么,司机听到这话露出了微笑,双手握住了方向盘,然后全速前进,在街道上七拐八拐,转到了一处一看就是酒馆的地方,而且还是想到老旧传统的那种,木质氛围。

“干,你太带劲了,来吧,拿着你的钱。”

伊兹拉很喜欢极限运动,显然乘这个老哥的车也是某种挑战,饶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也架不住有些反胃,某种程度上的车技很好,某种程度上的车技很坏。

推门进去,里面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混乱嘈杂热血暴力的场面,只是一桌人聚在一起笑嘻嘻,或是吧台旁喝着特调,而一面告示板占了大部分墙面装饰,倒更像是杀手接刺杀目标的感觉,似乎不太真实。

“新面孔……哦~外乡人,你来自哪里?”

吧台穿着红色制服衬衫系着围裙的曼妙女子,栗色的长卷发被扎了上去,露出白皙脖颈处的纹身,身上优越的曲线毫不遮掩地展示着,最妙的是那双狭长的蓝色眼睛,半掩着像勾人魂似的。

伊兹拉瞬间觉得司机说得一点不错,一个危险的女人,但是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骚浪婊子的感觉。那些年轻小伙根本把持不住,要是被吹上一口热气就立马缴械投降了。

“额……不重要,我确实是外乡人。”伊兹拉佯装硬气回道,僵硬地坐在吧台椅上。

“咯咯咯,就像是……田纳西州的,你肯定是在附近的,但是,不是这儿的,这里可没人乐意当大头兵。”

薇薇安笑着,为伊兹拉倒了一大杯啤酒,显然,她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的迷彩服了。

“……我是田纳西的伊斯特罗德人。”

“那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奖励一下我,你懂得,有奖竞猜。”薇薇安压低声音暧昧地说着,把身子靠到桌边,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解开了一粒扣子,一片雪白露出。

伊兹拉的感官被挑逗到了极限,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滑嫩的手,接触细腻的肌肤触感的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他用一侧鼻子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

“我不是来做那事的。”

薇薇安愣住了。

在三秒后,爆发了大笑。

“哈哈哈,搞什么,来酒馆当然是喝酒,你还想做什么,小长官,嗯?”

“额……嗯……是、是这样的,女士。”伊兹拉有些尴尬,窘迫地喝了一大口酒。

“我明白了,你是坐出租车来的吧?那个狗娘养的,咯咯,他和我很不对付,他一定和你说了一些……关于我不好的事情吧?”

薇薇安指尖轻佻地在伊兹拉的胸口上划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想用出浑身解数逗弄这个有些呆的小士兵。

“他说……他说你是个骚浪蹄子,但是你已经结婚了。”

对于女人,伊兹拉并不擅长应付,无论是他严苛的母亲还是他两个调皮的妹妹,他都招架不住,所以回来后他只是看了看旧居便来到托金汉姆了。

这兴许是,某种缺陷。

“结婚,是啊,我都结婚了,但我的丈夫在做一些大事,我不清楚,说不准你也认识他呢,狄革,知道吗?”

薇薇安扬着下巴,垂下眼看着手上的钻戒,怜爱地抚摸着。

听到了这句话,伊兹拉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他脑海里浮现出印在通缉令上那张阴鸷歹毒一眼就可以看出邪恶的脸,地下世界的大红人,西伯利亚的狄革。

兴许,只是同名……

轰隆——

不合时宜的雷鸣响起。

哗啦啦……

外面的大雨下了起来,就像要把整个季节的雨下干净一样,豆大的雨砸在地上,街道已经空空如也,雷电轰鸣,闪着诡异的紫光,像是预兆着什么。

“兴许不认识,不是每个人都记得总统的名字,更何况你的丈夫,女士。”

“你回不去了,这是你来这的第一天吗,小军官,你兴许,找不到旅馆了。”薇薇安岔开了话题,蓝色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如果是我的话,准会冒着雨跑到旅店的,而不是像个娘们一样缩在这里。伊兹拉这样想着,但没有迈出一步。

千万不要说出来……

不要说出来……

“你……”

不要说出来!

“想要在这里住一夜吗?我这里有房间,那些喝醉的家伙会和他们的女郎在那里渡过良宵。”

几乎是瞬间,伊兹拉想的是拒绝她,出于某种贞德和尊严,但可惜,从他嘴里出来的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感谢你。”

不知是否是幻觉,伊兹拉似乎看见了那妩媚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像是得到了战利品那样,他似乎已经着了这个女人的道,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咔咔咔……

古董般老旧的收音机在干扰中响了起来,沙哑撕裂的声音进行着今日的电台播报。

“启用BeaufortCipher来理解……(*杂音)”

“关键是……EEEE——(*杂音)”

“这是至极的……(*杂音)wgvstonalvwwnbytwml.”

“wgvstopmsvqacp.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时间的读带声……

(*杂音)

“……一切的关键Ezra,咔咔咔……(*杂音)wgvstodmtmkikwew.”

哈哈——(*杂音)

往前看↑

前面前面前前前前前——!

*ugh.

“请各位……(*杂音)M209装置,关键是mortis。”

*十三秒无人声

“khrfqbiglgq!哈哈哈哈哈!Don‘t——(*杂音)”

*强烈的电流干扰时不时闪过其他频道的声音,但格外扭曲难以分辨。

*癫狂的笑声

“活下去、活下去、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复仇、报复、恶意,就像最低劣的牲畜,用利齿撕碎一切。”

*十三秒的静默

“这里是蛮荒的世界,人和狗的生命时刻都处在危险的环境之中,没有任何法律能约束任何事物,只有棒子和牙齿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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