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虚空生莲白袍老僧

王远山征战二十余载,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从一个前军斥候奋战二十年成为大梁第一军莽牛军副将,王远山可以说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刀疤不计其数,这是一个军人的荣誉,王远山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可是,自己还没能完成兄弟的嘱托,还没能救出锦衣,他不甘心呐,不甘心!

宁杀掌心红光隐现的手掌离王远山胸口不过寸许,可就是着寸许距离,却仿佛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宁杀蓦地抬头一看,却发现虚空生莲,一白袍老僧凭虚而立,站于白莲之上,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宁杀不觉一惊,只见那老僧口唱一声“阿弥陀佛”,步步生莲,如踏阶梯,来到众人面前。

王远山,纵使心有不甘,但是在宁杀绝对实力的压制之下也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宁杀的血煞掌落下,无可奈何,可是,他蓦然之间只觉四周包围着自己的宁杀的气场突然消失,白光一闪,只见一白袍僧人出现在自己身旁,宁杀如临大敌的盯着他,而宁杀的手掌却是再也落不下来了。王远山那里还不知道这是遇到高人相救了,连忙转身对着白袍僧人便径直跪下,求大师救自己和锦衣一命。

白袍老僧看了一眼跪下的王远山,以及从他身后由于王远山跪倒而露出头来的刘锦衣,当他看到刘锦衣的双眼时却是不自觉的轻咦了一声,“咦!”白袍老僧伸手将刘锦衣从王远山身后引至自己身前,盯着刘锦衣的双眼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良久之后,白袍老僧才将刘锦衣引至自己身旁,并将跪于身前的王远山给扶了起来,这时宁杀已将手掌收回,眉头微皱的看着白袍僧人,不时的看向自己的手掌,目光闪烁。

“求高僧大发慈悲救救这个孩子啊,我王远山这辈子杀孽极重死不足惜,可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啊。”刘锦衣木然的站在那里,听着远山叔不停的哀求,在这一刻,在他自幼黑暗而封闭的内心世界,第一次对力量有了直观而清晰的认识。力量,无论是权利、势力、亦或是个人武力,只要能压倒对方,你便是强者,你便拥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拥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资格,力量的强与弱便是棋手或是棋子的区别。就像现在,此时此刻,纵使身前千军万马,也曾纵骑直闯的远山叔,也不得不低头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僧人求救,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他人身上,说起来悲哀,但,这就是现实。

“这位施主,毋须这般,老衲……”白袍僧人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宁杀打断,“这位大师,”宁杀向着白袍老僧微微颔首行礼,带着些许的忌惮,神情郑重却语气淡然,“佛门中人讲究抛却三千烦恼,闭六窗而锁心猿,是否不应该理会这凡俗之事呢?”身着白袍的僧人虽让宁杀忌惮,但却也不至于让他惧怕,纵使老和尚已越过天人界限,也终究难当大梁百万铁骑。宁杀对他保持着礼貌,没有因为被阻挡而羞恼,一是作为一个武者对强者的尊敬,二也是不愿横生枝节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和尚呵呵低笑了两声,笑吟吟的看着宁杀说道:“这位施主说的不错,出家之人确实不该过多过问世俗之事,佛法为出世之法,过多沾惹红尘因果无益于佛法修习。”

宁杀这见老和尚并非一定要管这闲事,不禁心下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老和尚说道:“既然大师也这么认为,那还烦请大师在一旁稍事休息,待我处理完眼前之事,还望大师能够随我入京面见我大梁陛下。不瞒大师,我大梁陛下心慕佛法,曾于大梁境内广修寺庙,有游历学子曾作诗言‘梁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大梁陛下礼佛之诚由此可见一斑,大师奶得道高人,想必陛下一定……”

一旁听着白袍僧人与宁杀对话的王远山,越听心越是往下沉,面如死灰,一旁的刘锦衣却还是面色如常,无有差别。如果只是王远山一人的话,休说面对生死,就算是地狱火海也不见得会皱下眉头,可是要是锦衣出了事,刘家血脉就此断绝,这让他死后如何面对那个生死兄弟啊。刘锦衣却是早已明白过来,既然自己的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自己就算是心里再多计较也于事无补,索性听天由命来的干脆。苦难就如同最好的老师,于霎那教你成熟。成熟与年龄无关,只不过是人生在某时某刻,将你原本拥有的最重要的东西摧毁,你,要么在这个废墟上破而后立迅速成熟起来,要么这个废墟将你埋葬,让你与过去种种相伴死去。很显然,刘锦衣是前者,又或者说,最起码,他想成为前者。

“阿弥陀佛”白袍僧人口宣一声佛号,道,“施主且慢动手,先听老衲把话说完,出家之人虽说确实不应理会世俗之事,但是,我佛有云‘诸法因缘生’,一切有为法皆为缘法,佛渡有缘人,老衲观这位小施主却是与我佛大有缘法,故,老衲还请施主大发慈悲,放过这位小施主。”

宁杀听着脸上的笑容却是被阴沉渐渐的取代,而王远山得脸上却是渐渐有了神采,两人可谓是调了个个儿。

“大师这是与我宁某人开玩笑?”宁杀目光阴沉得看着笑吟吟的老和尚。“呵呵呵,施主说笑了,出家之人不打诳语,老衲怎会与施主开玩笑呢。”白袍僧人的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

宁杀盯着老和尚看了良久,突然洒然一笑,说道:“大师,您如果硬要救这个孩子的话,我等确实不是您得对手,不过,大师可曾听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您如果救走了这个孩子,我们陛下震怒,也许就有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因此而丧命,救一人而死千人、万人,大师可会心感愧疚?这千人、万人虽不是大师所杀,但却因大师而死,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个因果却也是得算在大师的头上。”虽然是笑容满面,但是字里行间却难掩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

哈哈哈,白袍僧人却是一通狂笑,笑的不仅面前得宁杀不知所措,就连在一旁王远山和刘锦衣也是莫名其妙,“要是禅宗那些食古不化得家伙,可就真得被施主今天的这番说辞给绑架喽,”良久才平复笑声得老和尚说道,“可老衲并非禅宗弟子,老衲修的是有缘法,只渡有缘人,今天这位小施主与我佛有缘,老衲自要渡他。再者,我佛常道,一切有情众生,无情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众生平等。是故,救一人与救千万人,对老衲而言并无差别,一人因我而死与千万人因我而死,于老衲无异。施主这套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说辞对老衲而言,并无作用。”老和尚说到这里不禁摇头失笑。

这番论词听着不同的人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这番论调听在宁杀耳中就和吞了一只苍蝇的感觉一般无二,而且这个苍蝇还是活的!王远山自然是听完之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得救了,自己可以不负老朋友所托了。至于听着刘锦衣的耳中,却又是另外的一番味道,小小年纪的他不明白佛经里的那些什么有缘法、有情众生、无情众生,虽然在侯府书房里有他母亲过世之前读过的众多佛经,但是,一个是岁孩童有怎会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佛经感兴趣,那时他感兴趣的是,哥哥姐姐口中多姿多彩的世界,从不属于自己的光明。但无论僧人口中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意思,刘锦衣从中听出的都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明里说的是只我渡有缘人,但内里的意思却是,我要渡之人,就一定渡得了!这让刘锦衣初初建立的对这个世界的直观感受,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力量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宁施主,老衲就不多叨扰了。”老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宁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回身领着刘锦衣径直往远处走去,也不管宁杀的意思。

“大师,还有远山叔叔呢。”刘锦衣对白袍僧人说道,一双没有眼瞳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和尚,一双手拽着僧人的白袍,不肯走。

“只是小施主你与我佛有缘,那位施主与我佛无缘,所以老衲不能带他一起走。”老和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

“可是,与佛有没有缘不都是大师你说了算吗?”离开了可以依赖的人,刘锦衣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不安,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老和尚诧异的看了刘锦衣一眼,嘴角不禁翘了起来,“佛曰:众生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众生平等。所以,佛与老衲并无差别,我即是佛,佛即是我。与老衲有缘自然就是与佛有缘,可是老衲只觉得小施主你与老衲有缘,那位王施主与老衲并无缘分,所以,老衲还是不能带他一起走。”

“可是……”,“并无可是,一切皆是缘法。”刘锦衣还想争辩,却被老和尚打断,老和尚抓起刘锦衣,闪烁之间,便已消失在众人眼前,任凭刘锦衣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功。

……

王远山看着白袍僧人带着锦衣离去,心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无论如何终于是把锦衣从虎口中救了下来,总算是给老刘家留下了一股血脉,这样,就算是现在就死,到了阴曹地府也能给他刘伏波一个交代了,老子可没辜负你的嘱托!

王远山环视了周围包围着的禁军一眼,晃动了一下脖子,嘿嘿一笑,“来来来,爷爷我现在也一身轻松了,就陪你们这群小崽子们松松筋骨。”说完,一手扯下身上早已破破烂烂的铠甲,面目狰狞的朝着包围的禁军冲去。

这一刻,王远山仿佛又回到了西北塞外,回到了大漠黄沙的战场“杀!”。

……

宁杀拿丝巾擦拭着手中的佩剑,看着天空的圆月不禁感到一丝怅然。“统领,下一步我们怎么做,是去追杀那个老和尚和那个小孩子,还是……”宁杀将手里染血的丝巾随手丢到一旁,瞥了眼前的副将一眼,径直越过他翻身上马,“追,你拿什么追,就算追上,就这么点人,能有什么用,整队,随我回宫复命。”

“是,统领!”

……

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天空高悬的圆月,依旧静静的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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