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婆娑净土唯我山门

“你是说有个白袍僧人救了锦衣?”李光的声音在空荡的承乾殿里回荡。

“启禀陛下,是的。”宁杀一手抱着七星花额盔垂首侍立在李光一旁。

“那个老和尚说的是‘只修有缘法,只渡有缘人’?”另一个声音仿佛幽魂般,飘渺不定的在大殿中响起。

“是的。”宁杀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像他原本就知道,在这个大殿之中,除了皇上与自己之外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宁统领先行下去吧。”李光对宁杀说道。

“微臣告退。”说罢,宁杀躬身行礼退出大殿之外。

李光看着宁杀渐渐消失于夜色的身影,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你们知道那个老和尚的身份了?”

大殿中得烛火一阵晃动,地上的影子却多了一个。“按照宁杀的描述,那个老和尚身穿的是白色僧袍,这与中原佛门中低阶弟子着灰,高僧首座着黄不符,也与番僧着红不同,再者,他不着僧鞋而穿白色莲花云纹轻靴。做如此打扮,再加上只修有缘法的言论,那就只有婆娑净土的被视为佛门异端的唯我宗了。”影子的主人缓缓说道。

“唯我宗?”

“不错,此宗秉持‘我即是佛,佛即是我’,认为众生平等,我与佛陀并无差别,我既是佛,我说即是佛说,我想亦是佛想,我认为的便是佛认为的,不容于佛门诸宗,被认为是离经叛道,背弃佛祖。”

“唯我宗……”摇曳的烛火照在李光的脸上,阴晴不定。

……

婆娑净土相传为佛祖成道之所在,为佛门圣地,原为佛门诸宗轮番掌管,直到五百余年前,妖僧唯我抢占婆娑净土,以大法力将婆娑净土封印与虚无之处,在净土中开宗立派创佛门唯我宗,留下一脉传承。而后便离开净土,独战佛门五宗九大佛陀,直至力竭而亡,但是他开创的唯我宗却因为隐于婆娑净土,而婆娑净土又藏于虚无之处,这才得以传承。

计唯我独战九佛一百余年后,有一白袍僧人渡己游于天下,此僧不着僧鞋,却穿白莲云纹快靴,口中常颂众生平等,自佛门教宗开始,接连挑战佛门教、净、律、密、禅五宗,无论佛辩机锋还是降魔手段,尽皆为佛门一时魁首,天下为之震动,直到杀密宗持经大师大阿罗汉果位的格桑于漪澜江畔,世人这才知道,渡己乃是一百年前的妖僧唯我所创唯我宗的弟子,一时间天下哗然,而唯识宗也经此一战天下知。不过,可惜的是渡己也难逃唯我的厄难,渡己杀格桑于漪澜江畔的七年后,被佛门一十八名持戒弟子围杀于苍阳山下。

但是,自那之后,唯我宗弟子不时出山,行走天下,无不都是白袍云靴,独自一人。但是,但凡有唯我宗弟子行走天下,尽皆名震一时!

……

佛语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咫尺便就是天涯。白袍老和尚带着刘锦衣却是合了上面说到的咫尺天涯,脚步一动,方寸之间既是天涯之远。刘锦衣只觉耳旁风声呼啸,当停下来时,却是没了秋夜乍凉的感觉,身边和风徐徐吹来,耳边不时有鸟鸣虫叫传来。

“好了,小施主,咱们到了。”白袍老和尚的声音自身旁传了过来。

“到了,到哪了?”刘锦衣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自己没说要去哪,老和尚也没说要到哪去,突然就说到了,到了是到了,可是,到底是到哪了啊!

“自然是到了你我的宗门所在啊,婆娑净土。”说道婆娑净土四个字的时候,刘锦衣明显的能感觉得到,老和尚语气中的得意与自豪。

“婆娑净土?这是什么地方?不对,等等,什么叫你我宗门所在?”刘锦衣越听越是糊涂。

老和尚哈哈一笑,看着刘锦衣就像看着一块璞玉,眼神中说不出的喜欢,纵使刘锦衣眼不能视,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被他盯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谓婆娑净土是我佛门中第一等圣地,相传佛祖便是于此得道,在此地研习佛法,修习佛门降魔神通,有事半功倍之效,乃是我唯识宗得山门所在。至于‘你我宗门’,呵呵,老衲救小施主时便曾说过,小施主与我佛有缘。既是有缘,小施主当然应该入我佛门,而老衲身为小施主的领路人,本身又是唯我宗的方丈,自然要让小施主入我唯我宗了,这样唯我宗的山门所在,岂不就是你我宗门所在啊。”

听着老和尚的话,刘锦衣却是一愣一愣的。敢情这个老和尚救自己,是因为想让自己跟着他出家做和尚!不过,听到老和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锦衣却在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身处侯府,涉世未深,但是自己也是明白付出才有回报的道理。老和尚一句有缘救了自己,一句无缘就不管远山叔的死活,也绝非什么大德高僧,他救自己绝对不会仅仅因为什么见鬼的与佛有缘,自己对他来说绝对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此前一直不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难免心怀忐忑,这会儿听他说只是要自己做和尚,刘锦衣这一直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晚辈只是一个瞎子,大师何以如此看得起晚辈,让晚辈加入贵宗。”刘锦衣虽说时把心放下来,但是也是想知道缘由。

“瞎子?”老和尚摇头失笑,“要是小施主你这样是瞎子的话,那老衲倒是情愿做个这样的瞎子。”

“大师这是取笑晚辈?!”这是刘锦衣脆弱黑暗的内心最不可触碰的地方,哪怕他知道,一旦惹恼了老和尚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刘锦衣倔强而认真的小脸,老和尚,无奈的用手摩擦了摩擦自己的大光头,“老衲绝非此意,小施主可知,这世上有一类人,自幼便天赋异禀与众不同。”

“晚辈曾有耳闻。”何止是有所耳闻,自己的兄长便是自幼天生神力,力能扛鼎,自己也是过耳不忘,只不过,只认为是老天对自己天生双目无瞳的补偿而已。

“这些人,有的天生神力,有的钢筋铁骨,有的经脉粗大,有的人能与禽兽沟通,等等不一而足。而老衲观小施主双眼便是此中之一。”

“天生便目不能视?”刘锦衣语气嘲讽,但却怎么也遮掩不住浓重的忧伤。

“自然不是,只是令慈大人是否体质较弱?”

“家母确实自幼体弱,生晚辈时,难产而亡。”

“这就难怪了,据老衲推测,应该是先慈体弱,不能满足小施主这双眼睛的需求,致使得这双眼睛未能生成,出生之时,这双眼睛强夺先慈生机以来自足,可惜先慈实是生机不足,不仅这双眼睛未能彻底生成,还令先慈早逝,阿弥陀佛。”老和尚末了低宣了一声佛号。

刘锦衣只觉如遭重击,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扎入掌心也不自知。自己自懂事便心怀怨恨,恨这老天,恨它让自己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恨母亲,恨她早早的就离自己而去让自己难享天伦;恨父亲,恨他从不关心自己是自己如无物,他恨,恨这世间的一切!如果没有兄长姐姐还有大娘安慰照顾他,也许年纪小小的他,心里不会有一丝的温暖,早已扭曲。但是,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他有多恨母亲他就有多想她,他有多恨父亲他就有多爱他!他多想和普通的孩子一样自幼喝着母亲的乳汁,在母亲的怀抱里,在父亲的肩头上长大!

可是,现在知道了,知道了是因为自己母亲才会去世,你让他如何承受!他凭什么怪自己的母亲怪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自己母亲才会去世,你凭什么怪她不陪着你长大!是因为自己父亲才会失去自己最爱的人,是你夺去了他挚爱,你有什么资格怪他无视你!是你自己让自己自幼就失去了父母的怀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今时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刘锦衣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里,挂满泪痕的小脸上狰狞而痛苦,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哭出声来,良久,一声悲切的大喊,如杜鹃啼血,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往后跌倒,却是悲伤过度,心力交瘁已经晕了过去。

老和尚一个闪身,出现下刘锦衣的身后接住了他。“唉——”老和尚看着怀中的孩子,摇头长叹一声,“痴儿啊。”

“也不知老衲这样做对错与否啊,对这小儿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些啊。可是如果不这样不能彻底进入心灵的黑暗,那就算他有一副适合的眼睛修习地藏超脱本愿经能成功的可能性也是不大啊。唉,反正老衲已经打定主意收他入门了,入了佛门就抛却了三千烦恼,断了俗世过往,况且等到他修成地藏超脱本愿经双眼就能视物了,这样老衲也就不会对这小儿太过自责了,实在不行,以后对他好点就是了,反正唯我宗也是一脉单传。唯我,唯即为一也。”老和尚抱起昏迷着的刘锦衣,边走边说,“这个小子的身板也是单薄了点啊,受了点刺激直接就喷血了,以后做了老衲的弟子这样可不行……”

在这一片祥和的所在,一个老和尚抱着以后会成为一个小和尚的小家伙走着,嘴里一直不停的碎碎念着,远处的水面不时有鱼儿越出,带起一连串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老和尚的影子被渐渐落下去的太阳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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