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再入仙门

封林台一片安静,除了鱼怀隐外,所有人都在感悟这茫茫仙道在他们各自心中的样子。

何为仙?

这本就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良册闭着双眼,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肉身的束缚,来到一处静谧无垠的地方。

面前有一处湖泊,水很清澈,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他弯腰去掬水时,可以看到鱼虾在细沙上慢慢地游走着。

远处有葱郁的树木,翠绿的林子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他仰首眺望,便不自觉地笑了,在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下,连叽喳的鸟叫声也变得悦耳起来。

“你想要什么?”忽然,就在他放松心神,为这天地自然的广阔而怡然自乐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背后。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良册回身见到鱼怀隐朝他走来,也同他一样蹲下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湖水中翻了翻,搅动出了圈圈涟漪。

水声潺潺,鱼怀隐笑着侧头看他,似是在等他的答案。

良册从未见过眼前人笑得这般动人心魄,像是一场梦,他一怔,突然有些惆怅道:“我想让这水永远清澈下去。”

鱼怀隐唇边的笑容一凝,大概是没想到良册的答案会是这样,他眼睛里的光亮瞬间被失望所取代。

有些委屈地道:“水至清则无鱼,你真的选择好了吗?”

良册的回答发自真心,他本以为面对这浩瀚的山川大泽,鱼怀隐会生出和他一样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当他说出要让这世间“清明常在”时,他竟会如此的难过。

他看向鱼怀隐,却发现面前之人的轮廓开始模糊,透过一片虚无,他仿佛预见了未来尚未发生的惨痛结局。

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在鱼怀隐影像消失的一刻,良册想追上去,但这个世界同外面的真实世界一样,开始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他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可那雪眨眼间覆盖了所有,四下寂静,山河同悲。

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痛,良册灵海内的气息翻腾,显然已经窥得了破境之法。

他周身泛起血色的光晕,在鱼怀隐的看护下,已经成功突破了结丹后境,跻身元婴修士。

只是蕴藏在良册体内的灵力,一直被受损的灵海长期压制隐而不发,如今一旦寻到了冲破瓶颈的缺口,便成了溃堤之势。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良册的修为就从元婴初期转变为大成阶段,现在竟又向着化神境冲去。

“静心——”雨霖铃发出的脆响声,随着被守护者心绪的逐渐失控,而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鱼怀隐不知良册于他悟出的道心中看到了怎样的景象,只是感慨主角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说不定会成为修真界有史以来,第一个从结丹期直接连破五境,逆天飞升的妖怪。

这名头说出去吓人,可挂不是这么开的,但凡有哪个修士想一步登天,连破三境就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这仙修没修成暂且不议,全身的经脉会立即被肆虐的灵气冲的寸寸尽断。

“良册收势!”鱼怀隐眼见良册的修为暴涨到化神圆满,便当机立断,强行封了他的灵脉。

迷失在风雪中的人,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匆匆望向天边被阴云泯灭的光。

良册想起鱼怀隐先前对他的嘱咐,也立即压制住在四肢百骸窜逃的灵气。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

良册曾在山野间,听一醉酒的老者,吟唱此句。

他初听时不解其意,如今道心已定,反倒是明白了个中真义。

可回忆起识海中所见,他所追求的道,虽前路漫漫却也山高海阔,唯有那预兆极其不详。

水至清则无鱼——

良册清楚这话的含义,但又怕事情真的会如他猜测的那般,他要走自己的道,就要舍下鱼怀隐。

倘若这是必然,那他修道又有何意义,他从不信神佛天命,只想好好的护着他喜欢的人。

道心初成的人,往往会因为了悟,而变得通透豁达,日后修炼也将更为顺畅。

但良册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这道心要他舍弃所爱,他不愿意,便硬生生毁去,换一条路便是。

胸口一钝,良册睁眼之际,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可有事?”鱼怀隐被他吓了一跳,收了雨霖铃后,想要扶他站起来,可手在碰到良册背后的衣物时,掌心处传来的湿滑触感,让他察觉出了异样。

良册摇摇头,灵海处痛得厉害,可他却笑了,觉得是自己赢了。

看着手上的血污,鱼怀隐这才想起,那人仙境的天雷威力之大,哪里是良册现在的修为能够承受的。

即便有白十三涅槃相救,他们的命是保住了,可良册的伤未必会痊愈,此时寻道破境无疑是伤上加伤,凶险万分。

哎,看来他真是坏人做多了,惯不会是个疼人的。

不过,他的确装模作样久了,若是以本来面目关心一个人,还真有点别扭。 m..coma

“罢了,是为师疏忽了,此间事已了,你可愿随我去上仙界?”

鱼怀隐想了想,这剧情还是要推,这些日子以来,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司命道宫那几条人命,他还是很有信心能护住的。

“弟子求之不得,师尊去哪我便去哪。”良册听到鱼怀隐肯带他回仙门,自然欣喜万分。

“那就抓紧些。”鱼怀隐唤来希音剑,趁着众人悟道入定,无暇顾及他二人,便御剑往上界去。

沿途十二仙山的荒凉与阴森,让人不难想象当年仙妖魔三界,那场旷日持久的惊世之战,是何等的惨烈。

郁木洞外,鱼怀隐站在司命道宫的山门前,他即觉得熟悉,又感到陌生。

熟悉的是,他曾在“鱼怀隐”的记忆里,无数次的踏过此门。

而这份陌生,是他知道一旦选择进了这山门,他便再也没有退路,无法回头了。

“走吧。”鱼怀隐挥袖破开结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已经足够强大,不必使用通行令牌作为依靠了。

“师尊,不如我……”良册的脚步一顿,他仍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鱼怀隐来到此地的情形。

山门前,有仙圣殒身时布下的风雷沼泽,是容不下他这般命主孤煞的灾星踏入仙门一步的。

朱红的门半遮着,偶尔会飘出一星半点像星屑般的细雪来,鱼怀隐正走着,忽听见良册的迟疑声,就回身去看那赤衣少年,“不如怎样?”

良册看向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鱼怀隐还记得七星镇里看到的幻象,明白了小徒弟的忌惮,便没有按照昔日鱼怀隐那般,只是伸出手等良册走上来。

他走下石阶,牵着良册,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司命道宫的门。

一路上都相安无事。

良册的眸子也就愈发地染上了极深的翠色,下意识地,他还反手将鱼怀隐的五指困在掌心里。

心中暗道:“这次他不会再让这个人有丢下自己的机会。”

而明面上是带着徒弟回仙门,可实际却被人在暗地里吃了豆腐的某位反派,此时此刻已然失去了他原有的警惕。

只因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着实是令鱼怀隐惊讶。

他拼命地想将脑海里,那个红墙黛瓦琉璃遍地,雪覆十里银杏漫天的仙门奇观,和面前光秃秃一片的道场合二为一。

可事实告诉他,司命道宫很穷,很寒酸,是那种就算晚上不关门,连贼见了都要掉眼泪的。

然,就在鱼怀隐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的时候,他忽然就瞧见,脚下的积雪里,埋着一排排只露出一小块木桩的银杏树根。

树桩的切开很齐,明显是被人砍断的,想是当年司命道宫遭难时,一定惹下不少仇家,拆了殿,毁了堂不说,连树都没放过。

他皱了皱眉,发挥反派永不言败的乐观精神,只道还算有救。

这一排树桩,用仙露好生温养着,说不定过个几千年,这些树保不齐还能长回来,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越过荒林,几座简陋的草庐,映入眼帘。

鱼怀隐扶着良册走过去,就听见草庐前的水井边,有人在讲话。

“你乖乖坐好,都快变成瞎子了,怎么还这么爱管闲事,不把伤养好,怎么把掌门找回来?”

水井旁的枯树根上,化作女身的易荣,正在给伤了眼睛,不能视物的岳参横敷草药。

“易荣,我可是大夫,自己的情况自己了解,不过是被那看守仙果的妖物放出的毒烟迷了眼睛而已,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岳参横被她硬按着坐下来治伤,不免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当眼窝处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草药中薄荷的凉意驱散了火毒带来的疼痛。

他的气势弱了几分,“你也知道这眼疾是老毛病了,不耽误做什么。”

岳参横随手将佩剑靠在脚边的枯枝上,转而握住易荣伸过来的手腕,证明道:“不信你看,我的眼睛还能见光。”

易荣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从腰间拿出一截白缎,替他遮上,“这下看不见了吧。”

岳参横想扯下绫子,又被易荣拦住,“行了,都是我的错还不成吗,你这旧疾怪我,害你去混沌之地找见血封喉针的解药,受了伤的事也怪我。”

易荣将白缎重新替岳参横系好,叹了口气道:“浮屠宗扬言要将司命道宫除名的事,我也听说了,都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何必跟他们置气,再说你一个人去了封林台又如何,咱们仙门不能开山收徒的事,十二道宫谁人不知,与其去丢人,还不如想想良册那小子,把掌门拐哪去了!”

“掌门,您回来了。”

易荣正说的慷慨激昂,一黑衣老者和碧衣女子听到水井旁的热闹声,从各自的草庐中走了出来,刚想问问是谁又惹恼了多嘴多舌,一人胜过百人的千面长老。

只是那黑衣老者一脚迈出门去,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鱼怀隐和良册,等易荣把话说完了,这才不急不忙地问了句安。

碧衣女子向来口不能言,也微微屈膝向鱼怀隐行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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