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没病不能乱吃药

最后一截香燃尽,良册在黎明的微光里转动了一下眼珠。

清醒时,他看着床头叠放整齐的白雪银杏衣,和搁在衣物最上方的通行令牌,就知道这些一定是鱼怀隐授意让人为他准备的。

抚着道衣上的金丝银杏,他清楚这是司命道宫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几年前他就曾见鱼怀隐穿过。

想着师尊是彻底认下他了,良册颇为高兴的换好衣物,又仔细地收拾了一下仪容,才出门寻人。

可叹的是司命道宫的道场虽衰败了,但地方还是大的很。

尤其是当良册路过那些断壁残垣时,仍能想象出昔日雕梁画栋,荣极一时的富丽景象,不禁生出几分日落西沉的悲凉感来。

最令他不解的是,这司命道宫好歹位列十二仙门之一,即便门派人才凋敝,晨起习武的弟子,洒扫看门的小童,总该有吧。

怎会荒芜至此?

难道真如浮屠宗的赵未海所说,司命道宫早已名存实亡,可他明明记得六年前仙人临世的浩大场面。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场混战于良王室来说是灭门惨剧,司命道宫又缘何落得这般下场,那天他昏死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册想不通这个中变故,恍惚间他就走到了昨日的水井旁。

眼中所见是一抹碧色的绰约身影,手捧着食盒站在一个草庐前面。

步言是来给鱼怀隐送东西的,与良册来的时间相差无几,她没等多久,只是见草庐的门紧闭着,想着鱼怀隐还未醒,她不好打扰,就在门前小站了片刻。

如今听到身后响动,见是良册来了,她就将手中食盒交于这人,却忽地想起岳参横的嘱托。

她先是用手指了指食盒,接着又指向自己,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最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草庐一眼。

意思是对良册说,你千万将东西拿好,站在原地等我,我去去就回,不要贸然打扰掌门。

良册看她比划了一通,他对手语不是很了解,可很快就意识到他的师尊一定住在此处。

“弟子明白了。”

良册胡乱地先答应下来,他接过食盒,心道这位师叔时刻记挂着他的师尊,一大清早就来送吃食,且举止娴静,不似另外两个凶神恶煞的言行轻浮。

不免顿生好感,觉得这位师叔面慈心善,知这司命道宫还是有好人的,就目送着步言往一处燃着炊烟的地方走去。

反观步言那边,她起初因为岳参横的评价,对良册确有偏见。

再加上她出身教坊司,是官家妓院的女乐,受祖上牵连世代为贱籍,平日迎来送往的皆是权贵皇亲。

烟花风月里,她书读了不少,身子也是清清白白的。

可也正因如此她骨子里清高,便觉得权贵面目可憎,所以当她听闻良册来自贪狼王室曾是皇子,心里更是厌恶。

只是今日一见,瞧此人并非不识礼数,飞扬跋扈。

何况她信得过鱼怀隐识人的眼光,就放心的走远了。

而良册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还以为此女是叫他将食盒送进去。

步言前脚一走,他就推门进了草庐。

屋内,鱼怀隐穿着一身亵衣,伏在檀木的书案前尚未醒来。

良册小心地靠近,轻手轻脚的将食盒放在地上,本想安静的等人醒来。

只是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乖顺可欺的模样,未束的发散落在桌案上,浓黑而柔丽,惑得人想伸手去摸。

他走近些,又注意到眼前人身上衣衫单薄,颈间连着肩身是一片冰肌玉骨。

这般清冷又温润,恰似劲风冷雨中,从瘦骨嶙峋的枯枝上绽开的白玉兰,于晦暗的深渊里泛起莹莹光泽,薄唇上血色正浓,美的令人动魄惊心。

“松生空谷,月射寒江,何能视若无睹?”

良册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他费力地将眼睛移向别处,想找些水来喝。

却忽听案旁的人,念了一句什么,似有转醒的迹象。

“行刑——”

且说那梦里,鱼怀隐站在人群中,听闻午时三刻那替左相翻案的二世祖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听着颇为此人不值,就驻足想为这不曾谋面的知己送上一程。

可当监斩官一声令下,他远远地看向那断头台上的人,竟是一张熟悉的脸,几乎惊得他呼吸一滞。

“当真遇见过吗?”

无字命书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金色字迹,鱼怀隐眼前一黑,便觉有光洒在脸上。

缓缓睁开眼时,他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见良册就在跟前,他伸手探向少年的脖颈,想证明一下这人的脑袋是不是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

“疼吗?”鱼怀隐想着那用来斩首的钢刀,浇上烈酒,应该很锋利,想来不会有多痛吧。

“师尊……”良册的喉头滑动,耳尖刷的一下就红了,眼睛里的狠厉还没来得及完全显露。

他就看到对面的人,急忙地收回了手,似是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得不轻,立即从迷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鱼怀隐回身想整理下衣物,可拉了一下衣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没穿什么,就掐了个诀,换了一身旧时衣。

取来案上的银杏发饰拢起额前的碎发,露出两道如羽似玉的眉,问道:“你来多久了?”

“不到半刻,是替师叔来送吃食的。”良册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丹药。

鱼怀隐闻言垂眸扫了一眼,那黑漆漆的丹丸,倒是真有几分饿了。

很早以前他就听过,修仙之人是食风饮露的,偶尔寻些充饥的东西,也都是这种吃了可以帮助增长修为的辟谷丹。

他拾起一颗放在嘴里,一咬便觉一阵苦辣的味道直冲肺腑,难受的他想吐出来。

可转念一想,原主鱼怀隐修行多年,一定常吃这种辟谷丹,他若是当着良册的面露出为难之色,小徒弟性情多疑,肯定发现端倪。

凭着多年的神级演技,鱼怀隐气定神闲的吞下一颗丹药后,又拾了一颗捏在指间,不再急着入口,转而看向良册。

想着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上手就摸别人脖子,主角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回想起小狼崽子的眼神,嫌弃的跟要吃了他似的。

罪过,罪过,这样下去他会教坏孩子的。

良册见鱼怀隐看他,也大胆地盯回去,可他越瞧就愈发觉得师尊真好看。

尤其是那红舌银牙启口微张,细细地咀嚼着丹药的样子,看着就赏心悦目。

他一笑,也捡起一颗辟谷丹扔进嘴里,立马苦得他一皱眉。

良册鼓着嘴想吐出来,但是想着这么难吃的东西,师尊能吃,他做弟子的也不差。

气氛有些微妙,两人就这般慢慢地品着这堪比苦瓜水拌辣椒面的丹药,一连吃了十数颗后,倒也习惯了。

眼见一小盘丹丸快要见了底,鱼怀隐正想着说点什么,就看见步言端着热粥蜜饯,急急地跑了进来。

“观星长老何事?”鱼怀隐还笑吟吟地跟人家打招呼。

却见步言一下子冲到案前,去翻看食盒里的丹药,见东西被师徒俩吃了大半,她气得直蹙眉。

将食盘哐的一声砸在桌上,做了一个“是你们将这丹药吃了”的动作。

鱼怀隐识得她的手势,发觉不对,便问,“这盘是药?”

步言点点头,就将盛着丹药的瓷盘拿开,下面放着一张字条,写着此丹的名字和药用。

鱼怀隐打开来看,才知这是岳参横专门给他炼制的稳固丹,用来稳固他刚刚融合的三魂和消除雷劫残留在血脉中的刚劲毁伤之力,另外附加提升根骨的奇效。

乍看之下,服用此丹不过只能达到温养的效果,可若是让人知道了炼制这丹的过程,便明白此物绝对是滋补类丹药中的圣品。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有此殊荣,请来上仙界的医仙圣手研制丹方,还亲赴混沌之渊摘取灵药。

待一切准备妥当,又交付给玉堂道宫首徒庄镜台耗费自身修为,在连损三座上品丹炉后,才勉强以灵力炼制成型。

可尽管如此大费周折,这丹也仅仅得了二十八颗。

他们本想着,让鱼怀隐依照药用,每三日服下一颗。

三月后就可令鱼怀隐的修为达到人仙境中期,待下次破境根骨温养得当,便不用惧怕地仙境的雷劫。

这般难得的灵药,就因为步言怕这药性苦涩不好下咽,想着去厨房取些蜜饯来,哪成想这才离开了短短一瞬,这丹就被他们误分食了。

还记得庄镜台曾再三嘱咐说,他炼此丹时便察觉出这药效的霸道,万不能多食,小心物极必反。

如今鱼怀隐一下子吃这么多,也不知会有何危害。

步言暗自担心,又责怪自己,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为了保存药效,用寒玉冰着这丹的同时,还嫌原本装药的玉瓶太小,不能将整块寒玉都物尽其用,从而换了食盒,闹了这乌龙。

“即是药,多食可有害处?”良册虽不懂医,却是下蛊的好手。

自古医术发源于巫术,二者本就有相通之处,他触类旁通,唯恐是自己失误,让师尊有了闪失,才有此一问。

步言摇头,她虽未言明,可谁都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想说的是不知道,而不是没坏处。

鱼怀隐见状,也觉得是他一时粗心大意,听良册说是吃食便也没多想,还带头胡乱吃药,没了做工具人的分寸。

这要是吃坏了主角还能得了,就扯过良册的手臂替他诊脉,确定无事才道:“脉象尚稳,看来并无大碍。”

良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本不愿意再见岳参横等人,可也知道司命道宫的人,断不会害他的师尊,就想将岳参横找来说明详情。

可还没等他走出草庐,门外边,刚刚做完早饭的岳大管家就拉着一脸起床气的易荣候在门前。

朗声道:“掌门,岳参横和易荣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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