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肖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牛头点点头，解释道：“昨日，我们抓到了一个逃犯，他给出了一条线索。逃犯逃离阴间的方法，是通过忘川彼岸的轮回台。”
肖见曾听说过，一旦鬼魂入了阴间，在没有批文的情况下，是无法离开阴间的。
然而，灵魂进入轮回转生时，却偏偏就是离开阴间的行为。
所以，这条线索可能真的不是瞎编的。
“那这和孟婆又有什么关？”肖见不解。
“要渡过忘川，唯有通过奈何桥，而奈何桥会侵蚀行走之上的鬼魂，就算是我，也无法安然通过，除非……”
肖见接过了牛头的话：“除非，喝下了孟婆汤。”
难怪孟婆买汤需要先看文件，原来孟婆汤不仅仅有遗忘前世的功效。
的确，如果那真的是逃犯离开阴间的方式，孟婆作为孟婆汤的管理者，一定难辞其咎。
但是，肖见还是不愿相信孟婆会做这种事：“可能是逃犯偷的汤吗？”
牛头摇摇头：“孟婆汤只有通过她手中的法器才可产生，而只有孟婆，才可使用那法器。”
“那销售记录呢，有没有什么端倪。”
“这便是个奇怪的点，买汤是实名制的，但孟婆似乎没有任何违规销售的痕迹，”牛头说，“不过，既然是逃犯，怎会用正规途径进行购买呢？”
肖见咬住下嘴唇，拼命思考可以为孟婆洗脱罪名的证据。
“时间！”肖见突然想到，“她没有时间作案，一千多份呢，他怎么可能在没有人怀疑的情况下交给嫌犯，何况她天天在铺子里卖汤。”
“我也想过，结果发现，时间，却加深了孟婆的嫌疑，”牛头说。
“什么意思，”肖见不解地问。
“孟婆每天会休息三个时辰，而那三个时辰，正是我们推断出的，犯人越狱的时间！”
肖见听到这个证据，立即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这条证据，明显指向孟婆。
但正是过于明显，却让肖见觉得有些刻意，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他好像忘了什么。
肖见摇摇头，缓解自己凌乱的思维。
看来，孟婆今天逃不过了。
牛头死死盯着孟婆的铺子，等待个好时机，一举将其拿下。
突然，咆哮声响彻广场，将所有鬼魂都吓了一跳：
“鬼鬼祟祟干什么，找老娘有什么事，当面说不得吗！”
那是孟婆的声音，牛头立即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这才从掩体后走出。
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他可以隐藏气息，但他借来的鬼卒却做不到。
随着牛头的正面登场，他的手下也全出来，将铺子团团围住。
肖见不想卷入神仙打架，但也担心孟婆的安危，便稍微靠近一些，以看清形势发展。
牛头抱手行礼道：“孟婆，别来无恙。”
“牛头探长，你这是闹哪出啊？”孟婆看了看包围自己鬼队，冷声道。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的越狱案，”牛头问。
“倒是有所耳闻，”孟婆答道。
“我们收到了证据，你有私放逃犯的嫌疑，”牛头如实叙述。
太阳穴边的青筋暴起，两眼外凭空出现了飘动的黑色眼影，凭谁瞧了孟婆这般模样，都晓得她真的生气了，不，是动怒了。
“你是说，老娘身为神仙，却为了污秽的野鬼，背叛地府？”孟婆咬牙切齿地说。
那些鬼卒全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只有牛头巍然不动。
他平静却不失威严地说：“我没有这么说，只是有证据指向你，请你问几句话而已。”
“请人可不是这么请的。”
“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也不想动武。”
“动武？”孟婆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疑惑，随后进行大笑起来。
那笑声凄冷恐怖，又极具威胁，所有闻听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忽地一闪，她便出现在了牛头跟前，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牛头。
在场除了牛头，没人能看清这个过程，而他也不禁挪动了左脚。
“你一个末等仙官，带些不入流的小鬼，却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孟婆的眼中透露出满满的不屑，“老娘难道不是历经磨难，一步一个脚印，从凡人修炼到这个地步吗？”
牛头的语气虽然没有先前那般自信，但却依旧没有任何退缩：“我只是完成使命而已。”
“那你试试看！”
牛头握紧手中钢叉，另一只手，则准备拔出宝刀。
忽然，一个声音传出：“孟司长，既然阿傍请不动你，可否给我个面子？”
肖见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人影从远处走来。
其中一个他认识，乃营将吴璞，而另一个，却是陌生的相貌。
头戴黑色乌纱帽，身穿紫色判官袍，脚踏登云皂皮靴。
黑白面具遮脸，大耳分朝两边，眼珠黄仁似电，专捕迅疾细末，察查司，陆之道。
“你来做什么，却也来为难我？”孟婆见来势汹汹，却也不以为意。
“我哪敢为难你，只是职责所在。”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罢，孟婆便将手中的半只葫芦瓢旋转几圈，欲要与人开斗。
虽然看不清陆之道面具下的面容，但谁都猜得到，一定是那副老好人的笑容。
“冷静些，”陆之道说，“虽然要拿你不容易，但我们三位仙官，还能没点胜算？”
孟婆很清楚，陆之道说的没错，别说一对三了，就算想逃，都没那么简单。
而且，战胜了或者逃走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奉命行事，一切有地府撑腰，自己一介女子，又可有谁依靠？
她的眼眶变得很红，却不是害怕。
她不害怕，再危险的形势她都遇见过。
只是，觉得委屈。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抓自己，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守着孤独，兢兢业业几千年，却也逃不过怀疑。
“放心，若是查明你是清白的，或是证据不足，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在做好人这方面，陆之道可有很多话能说。
然而，却也没能止住她的悲伤。
她瘫坐在地上，放弃了抵抗，却绝不是屈于陆之道的威胁和承诺。
她只是愤恨，愤恨千百年来，竟没有一个能为她说话的人，没有一个，相信她的人。
甚至，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抬起头，躲藏在远处的一个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凡人的身影，她认出了。
是啊，也只有他，时常记得找她说说话，虽然自己总没几句好话。
可他，却还送了不少礼物。
“帮帮我，”她把声音压在喉咙里，但她希望被听到，希望被拯救。
但是，也不敢大声说出来，因为，她怕被拒绝。
肖见听不到她的声音，但他从她微动的嘴唇中读出她的意思。
“帮帮我。”
肖见吓得赶紧把整个身子藏进掩体后。
她是对我说么？不可能，我只是一介凡人。
而且，我又该怎么帮她呢？
或者，根本就是我理解错了，我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不能仅通过嘴唇就做出冲动行为。
肖见在内心安慰自己，不要做傻事。
也罢，早点离开，以免越陷越深。
然而，他站直身子，腿却怎么也迈不动。
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于是，再次趴在掩体后，朝那边望去。
孟婆无助地坐在那里，往这边看来。
这次，肖见才敢肯定，她是真的在向他求助。
肖见再次背过身，不忍再看，因为他实在没有胆量和能力帮助一位仙家。
何况，他本就与她没有太多交情，倒不如说，他们有些恩怨。
这女子爱记仇，要是换个仙官买孟婆汤，他也就不需要天天巴结讨好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了。
如此想来，装作没看到，拂袖而去，即是最好的选择了。
下定了决心，肖见跨步就要离开。
却也没忍住，再回头望了一眼。
哎，那无人可怜的样子，好不叫人心碎。
吴璞上前搀扶孟婆：“孟大人，都会没事的，我们会还你清白。”
心灰意冷的孟婆，再也无心反抗。
见到孟婆再未出言反驳，在场诸位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正欲离开，却听得一声喝断：“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