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十年之期

两人边走边聊,问了些日常琐事,不知不觉走到独孤博远与天清大师近前。丁原虽与天清大师从未谋面,但从独孤博远口中却听闻不少,天清大师不仅佛法高深,又曾身居少林寺达摩堂首座,一身功夫几可比肩天昙方丈,可谓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数年前因故辟居岭南顶湖山潜心静修,虽属方外高人,与独孤博远却私交甚笃,倒也时常来庄内盘桓小住。

丁原见他一袭白色僧衣,望之飘然出尘,心下不禁大为叹服。听独孤博远朗声道:“丁贤弟,你来的正好,待为兄替你引荐天清大师”。

天清大师起身稽首,丁原连忙拱手,客气道:“久闻大师清名,今日谋面,更胜闻名”。

待三人落座,独孤博远奇道:“贤弟,旬月未面,见之安好。平日你公务繁忙,怎么今日想起愚兄来了?”

丁原道:“有件要紧事,须向大哥禀明”,天清大师低诵佛号,站起身道:“两位施主暂且小叙,老僧回避”。丁原忙道:“大师且住,正好一起听了,有个计较”,便把驿站内听闻种种如实相告。

独孤博远眉头紧锁,沉声道:“我久居岭南,早已不问世事,潘子池白展鹏之流,数年前撞上他们为非作歹,确曾小做惩戒,与童伯乾交手切磋,也侥幸赢过一招半式,如此看来,这几人定是助拳寻仇,只是愚兄与官府素无瓜葛,那奸相派人,又所为何?”

丁原吸了口气,惊道:“莫不是关乎岳元帅家眷?”独孤博远拈须思索,想起几个月前,岳飞家眷流放途经梅关,自己将他们请至庄内一番招待小住,又上下打点之事,道:“奸相赶尽杀绝,难道不怕天下悠悠之口?老夫俯仰天地,只求问心无愧”。

丁原叹道:“奸相爪牙遍地,想必对此事有所知晓,岳元帅尚且有莫须有之罪,大哥还是早做提防”。

独孤博远朗声一笑,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岳元帅直捣黄龙,天下谁人不敬?莫说几个宵小,便是秦贼亲来,正好手刃此獠,为岳元帅报仇雪恨!”

这番话说的豪气干云,丁原大为折服,

岳飞家眷途经驿站,本就是他传递消息,归根结底,此事也缘他而起,见独孤博远丝毫不惧,也不免心生同忾之意,若王松年等人果真为此而来,打定主意要与独孤博远并肩周旋到底。

“施主宅心仁厚,必有福报,善哉善哉”,天清大师说完眉头轻皱,独孤博远早已闪至数丈开外,几个起落间,身形已然到了前院。丁原连忙追上,只听嘈杂连声,阿良正与王松年等人在庄门纠缠。

“爷爷们大驾光临,你们应该觉得蓬荜生辉才是,好酒好肉招待不说,怎么你这只看门狗还横挡竖拦?”彭五一面说着,一面照着阿良顺势一推。

“怎的,用强么?”阿良伸手一架,彭五猝不及防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顿时面皮一红,骂道:“你奶奶的,竟然是个练家子,害老子吃个暗亏!”刚要还手,转头瞥见丁原,顿时用手指他叫道:“我就说这小子没安好心,果然跑来这里通风报信!”

原来王松年等人行事十分谨慎,在驿站内不见了丁原,担心走漏风声,不顾劳顿急忙赶来。童伯乾望见独孤博远,跨出一步抱拳道:“独孤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还记得童某么?”

独孤博远朗声一笑,道:“童兄雄风不减,今又胜昔”,目光在一伙人身上缓缓扫过,心里却殊是一惊,童伯乾满面红光,显然功夫更上重楼,潘子池等人尚且不足挂齿,丁原口中所说的王松年,负手站在众人身后,神光内敛,倒是不可小觑。

“好说好说”,童伯乾微微颔首,道:“一别多年,老夫日夜所望,便是再同独孤兄请益一场,苦寻不得,原来独孤兄竟找了如此隐蔽之所在,好兴致,好兴致…”

他口中连说几个好兴致,面上忽黑忽白,实是说不出的激动与欣喜。十年前他在独孤博远手上输了一招,引为平生大恨,不敢稍忘,日盼夜盼便是同他再比一场,哪知此后独孤博远在江湖中绝无消息,似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让他一腔热血无处宣泄,因此待王松年上门邀他,一听到独孤博远四字,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此刻独孤博远就在眼前,只觉一股真气在周身簌簌游走,恨不能马上便与他交手好一雪前耻。

独孤博远摆手笑道:“老朽风烛残年,早已金盆洗手,童兄若想把酒言欢,自是倒履相迎”,他嘴上说的客气,站在那里却纹丝未动,分明是给一伙人吃了个闭门羹。

彭五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喊道:“老家伙躲躲闪闪,算不得英雄好汉!今天老彭来送你归天”,说着径自抢出,扑向独孤博远。

阿良斥道:“你也配么!”伸手拦过,他恼恨彭五出言不逊,手上运力,彭五刚才吃个暗亏,这次却留了神,用手一叉,只觉胸前如大石压下,身子向后登登退出两步,“噗”的吐出一大口血,他先前在驿站面子大失,本想在这里立个头功,哪知接连受挫,一时锐气大减,捂着胸口呆在那里。

独孤博远“哼”了一声,道:“诸位虽远来是客,只是老夫隐居山林,无心世事,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近日多有不便,恕不远送”,他对江湖中事说不出的厌恶,只恨不得这伙人马上消失眼前,因此言语十分冰冷。

童伯乾为之气结,怒道:“好一个恕不远送!漫说你我曾有故交,即便素不相识,冒昧登门你也不该如此逐客,今日你我不打不休”。

王松年道:“既是无心世事,又何以勾结岳党,多有不便,怕不是窝藏余孽”。

“住口!”独孤博远虎目圆睁,指着王松年喝道:“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元帅忠肝义胆,枉死于奸佞之手,秦桧老贼人神共愤,我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王松年嘿嘿一笑,道:“果然是乱臣贼子,大伙并肩剿贼,一起上吧”。他这一煽风点火,童伯乾登时沉不住气,众人一哄而上未免胜之不武,又岂能出了胸中多年积蓄的怨气?朝独孤博远道:“得罪了”,说着挥拳攻出。阿良上前只一挡,也不见童伯乾如何使招,整个身子便倒飞出去,独孤博远伸手在阿良肩头轻轻一搭,道:“神拳无敌英雄一生,想不到现今却甘作奸相鹰犬”。

童伯乾脸上一红,道:“今日你我公平比试,与人无尤”,说完步踏斗罡,双拳一腿倏忽即至。他号称“铁拳无敌”,一路拳法七十二手,出拳曲直相间,转向进取,一触即发一发而到,独孤博远见他攻势凌厉,不敢大意,沉身下肘,架开进招,童伯乾步法蹒跚,看似左摇右移,实则招招不离独孤博远身上大穴。

两人十余年前过手,如今年齿虽增,招数却愈发狠辣,两人都知只要稍有疏神,不免命丧当场。哔哔啵啵拆了几十招,心下皆是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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