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你去将老三叫来。”侯爷道,他见大老爷惊讶看他,冷笑道,“君宴是我一手养大的,他三岁开蒙,七岁入学,勤学苦读,孝顺父母,友爱兄长,未做错一件事,也未辜负谁,如今不过差了些时运,还轮不到你来大义灭亲。”

“父亲,并非我不愿,只是君儿的事,还未有定论,何必着急?”三老爷道。

侯爷坐正,“我侯府,跟那些君不君臣不臣,子不子父不父的东西不一样,君宴是侯府的根基,你在外面整些神神鬼鬼的,我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瞧见,但是这回君宴有难,你不出力,我生养你有何用?”

三老爷连忙解释:“父亲,我并非不愿,只是若是打上派系,君儿以后,只能一条道到黑。”

侯爷将脸凑到三子眼前,逼得他跪在地上,才一字一顿道,“你几十万两的白银,没给家中一分一毫,我可曾有过二话?我不仅要君宴不伤一丝一毫,我还要他风风光光回府。你有法子。你一定有法子。”

若要皇上承认周君宴的探花,除非让他去朝堂检验,赢得满堂彩,才能证明他这个探花堂堂正正,皇上盛怒,不是谁都敢替周君宴说话。这要动用的,不是一般的人。三老爷不敢确认,自己能值个这样的人?府中情势,逼得他不得不试。

“科场作弊,也不鲜见,只是主考官勾连朝中重臣,直接舞弊出一个状元,实属罕见,令人发指。今大理寺已将李志鸣以及舞弊学子二十一人捉获,这是供词,请皇上审阅。”大理寺卿将证据呈上,王仁接到御前。

“二十一人?”晋元帝沉吟。

“还有一人,乃今科探花,诸多存疑,微臣尚未提审。李氏一党俱未交代出此人,只是他文风做事,却是李氏作风,在府中又搜出考卷,或许是埋的暗桩,还请皇上定夺。”

舞弊一事,最损朝廷声誉,若是严惩,还能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如今将右相都下了大狱,也算能交代出去。只有又提出个探花,只怕泥巴黏着土拨出一个接一个,弄不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便有人上前提到忠勤侯曾去过右相府中,罗列出侯府跟李氏姻亲。

“我国子监竟有五人参与舞弊,微臣管教不利,请圣上严惩。周君宴此人,一向是李氏作风,只怕早已经暗中投靠了李氏。”国子监祭酒上前道。

“李氏作风?”晋元帝反问,王仁从一封考卷递到御前,晋元帝望了他一眼,低头看答卷。开市利商?晋元帝微哂,将一篇策论读完,已经看不出他心情。

“众位大人心中想法,王某也不是不知,只是若那周君宴真是舞弊之人,莫说除爵除名,便是上午门斩首都不足以洗刷他的耻辱。可他若真有才学,为图省事,埋没了国之栋梁,岂不可惜?”大理寺少卿道。

他这话一出,引得众人侧目,竟在圣上面前跟上司作对。

“那照王少卿所言,该如何对待这周某?”大理寺卿冷笑道。

大理寺少卿躬身道:“属下不敢对大人有所疑义,圣上和各位大人在上,不如将那周君宴叫来对峙,若是酒囊饭袋,死不足惜,若是真有才学,也是美事一桩。”

“便是有些才学,也不足证明他没作弊。”林相道。

“做没做弊,下官不知,也无法证明,那周君宴若自己也无法证明,自有圣上和各位大人定夺。”大理寺少卿站回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众人不免看向他,一时不知他是周家请来的救兵,还是跟周家有宿仇,又或者只是秉公办理,刚正不阿?若无惊天之才,只怕周家小子都有性命之忧。明显皇上又被挑起兴趣,“哦”了一声,王仁立刻派人将周君宴押到宫中。

“学生拜见皇上。”周君宴行九五大礼。晋元帝看他一眼,并不叫起,王仁示意大理寺卿审问。

大理寺卿:“你府中考卷,如何得来?”

周君宴道:“府中乃答卷,是学生考后默写的。”

“皇上面前还敢狡辩?李氏一党已将你供出,分明是你事先得了考题,与你祖父狼狈为奸做出文章糊弄皇上,糊弄天下学生,周君宴,你营私舞弊,蒙蔽圣听,鱼目混珠,罪该万死。”

大理寺卿一字一句,想要逼迫周君宴认罪,只是他如松石不动,“学生寒窗十六载,一日未曾懈怠,熟读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吟诗作赋,都是佼佼,万千文章在胸,天下之事在耳,便是年年落地,也不会抄人文章。污蔑我偷人钱财,我尚不能辩出那块是自己的,污蔑我学人文章,学生到能自白。大人不信,请出一题,便知学生是否有才学,是否当得起这探花。”

“那你就以‘舞弊’为题,作诗一首。”

含章缘俊雅,发理自聪明。

德行孔庭秀,公卿唐彀英。

博嫌愚作弊,文恐伪为情。

御世教方盛,动人风更清。

“此诗尚可。”有人人出列,让他做赋,仓促之间,也可圈可点,颇有才气,文气不缺,更喜心智过人,别人当他阶下囚,他却如堂上客,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甚是从容。众人不觉看向晋元帝。

“死罪可免。”晋元帝道。

林相等不觉看向王仁,不知圣上是何意思。王仁却不与对视,昂首宣朝,“无事退朝。”

宫中的马车将周君宴送回侯府,大夫人握着他的手,抹着眼泪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周君宴安慰了母亲片刻,被大老爷叫到上房。

“君儿,朝中是何决策?”侯爷问道。

周君宴摇头,“我也不知。”他将提审的细节以及自己的应对仔细分说了,侯爷沉吟道,“皇上越发高深莫测。生死有命富贵在地,你先在府中修养,等大理寺判决。”

“祖父,大理寺有名狱卒对我照顾颇多,进宫前多亏他提点我要在御前做文不得贸然认罪。不知他与侯府有何源远?”

侯爷看向三老爷,见他也摇头,便道,“咳咳,大理寺何等地方,寻常狱卒定不会多言,你也莫急,施恩之人总会找上门来。这番你能死里逃生,欠下不少恩情,改日再还。咳……咳……额”

“祖父。”侯爷咳嗽不止,周君宴赶忙上前替他拍背,“孙儿连累祖父上下奔波。”

“咳……”侯爷摆摆手,“你横遭此劫难,怪不得你,怪我……身体不中用,你回去……咳……休息。”

周君宴还要再说,被三老爷拉走,“回去吧,你还小,家里还用不着你来抗。”

“侄儿啊,你这番,可是给家里带来大麻烦了。”二老爷提溜着鸟笼子,这会儿才赶到上房。

“侄子惭愧。”周君宴低头道。

三老爷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快走,又上前去拉二老爷,“二哥,父亲正找你。”

周君宴自己提着灯笼,慢慢走着。他高中那几日,府中灯火通明,宣泄升天,放佛个个喜气洋洋,如今灯火寥寥,人声俱静。周君宴绕府一圈,回到格致轩。院中点一盏烛火,半月正站在门口,瞧见他,远远跑过来。周君宴将灯笼放在地上,伸开双手接住她。

“少爷,少爷,你回来了。”半月埋在他怀中。

“本少爷回来了。”周君宴笑着道,此时才感觉踏实了,他从大理寺、从金銮殿回到了家里。

半月要许多话要说,只是周君宴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她便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周君宴一晚上都拉着她的手,即便要一只手脱衣服,一只手洗澡,一只手用饭。睡觉时也拉着。半月靠在他怀中,感叹道,“真暖和,少爷你身上有个火炉一般,暖和极了。”说着,凑的更紧。

“你也暖和,像天上的月亮。”

“月亮暖和吗?感觉冷清清的。”半月疑惑道。

“月亮也暖和,太阳暖在身上,月亮暖在心里。月亮给担惊受怕之人慰藉,给孤身之人作伴。”周君宴缓缓道。

“少爷说的对。”半月窝在他怀里,笑着眯了眼,周君宴未听到她声响,俯下头见她也睡着了,不觉一笑,“小猫儿睡得真快。这些日子想必也没睡个好觉。”

如今年关将近,李氏一党下旨春后处斩,朝中又补了二十余名进士,轰轰烈烈的舞弊案逐渐平息,只是周君宴是否未收到旨意,是革除名次三代不能科举,是此次除名下次可重考,还是查无舞弊恢复探花名次?大老爷叹气,只怕要拖到年后再决,这样不上不下,叫人年都过不好。

府中再无人上门,大夫人又放了一批下人。季月仍没找到门路,南风一家也留在府中。冬日寒风凌冽,各家夫人的宴会也消停,除了请安和上香,都宅得死死的。周君宴仍手不释卷,又抓了半月来练字。半月原是想将自己一手懒字好生练练,却敌不过懒惰的天性,成日里睡觉看杂书,不知说是无所事事好,还是悠闲自在好。

从前半月还要伺候少爷洗漱,现在周君宴不仅不要她伺候,恨不得来伺候她。他每日亲自去灶上去拿吃食,俱都是半月爱吃的甜腻腻的,比如糖瓣肉,南瓜羹,红枣炖乌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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