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烈日当空,也能突然飘起大雨,天都阴晴不定,何况人?

官渎职考题泄露的消息举国哗然时,周君宴还在宴席上,此时他是探花郎,前途无限,等朝上传来消息,席中慕名而来之人作鸟兽散。

吴泽洲手搭在他肩膀上,气愤道:“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当朝将李老匹夫撅了官帽,却不知怎么牵扯到你头上?你又不是那不知从哪个山头冒出来的李潘成,国子监谁不知你才学,也能胡乱编扯?”

他见周君宴脸色难看,又连忙安慰他,“表弟放心,我爹在圣上那还能说上几句话,定不能让人胡乱攀扯你。”

“多谢表哥,我先回府一趟。”周君宴骑马赶回家中,只是还是迟了,侍卫将侯府围住,从侯爷房中搜出了周君宴默写的试卷,容不得他争辩,便被大理寺押走。

“听说是新科探花郎,倒是长了张俊脸。”有衙役要来摸周君宴的脸,被人拦住,“这位容不得你放肆。”

很快吴泽洲便来了,带了八个侍卫随身,却到处拱手行礼,又撒了许多银两。

他对周君宴道:“表弟别急,我这就进宫找皇上。”

抓进来的学子不少,周君宴指指左右,摇头道,“不急,这事总有分晓,圣上也不会单见你一人,你帮我照料下侯府,特别是祖父,若是方便,还请表哥替我请个御医。”

他见吴泽洲不语,急道,“可是祖父有何不好?”

“有侍卫直接冲到外祖房中搜寻。外祖想阻拦,被侍卫扣住,气得当场吐血。侯府已经请了大夫。外祖如今在静养。”只是御医都不敢去,吴泽洲再气也无用。他见周君宴脸色发白,担忧道,“表弟,你保重自己。”

周君宴跌坐在地上,“我连累祖父至此。”

吴泽洲想拉他,只是差役催他快走,吴泽洲将银票塞到周君宴手上才被侍卫拉走。

陆续有人进来,竟有熟人,也是京中权贵子弟,见了周君宴,叹气道:“你周家胆子可真大,竟敢抄个探花来?”

竟真有考题泄露。周君宴心中更沉重。他蹲在角落,无人搭理他。到吃饭的时候,狱卒将一个馒头往角落里一丢,“吃吧,大探花。”

惹得众狱卒发笑。

周君宴数着时辰,过了一天,画一条杠,画了三条,其余人都提走了,却无人审问他,狱卒越发马虎,起先还每餐送馒头,后来一整天送一个馒头,周君宴听得喝酒行乐的声音,肚子咕噜噜直响。月光透光唯一的一扇小窗散在地上。

“今儿是初七,半月。”周君宴喃喃道。他一出生便是荣华,出入都是奴仆开路,好像从未在晚上一个人看天上的月亮。

有狱卒进来查看,瞧见周君宴精光亮的眼睛,惊呼道:“哦,还忘了给你喂饭。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过一会儿拿了些馒头窝窝,还给他打了一碗水。

周君宴第一次见和善的狱卒,拱手道谢,“多谢兄台。不知兄台可知,我何时提审?”

那狱卒摆手道:“你们读书人规矩多,什么兄台。你也别瞎打听,本差爷什么都不知道。”

“有劳差爷。”周君宴坐下喝水,“差爷可知我家中一切安好?”

“好不好的,本差爷也不知,不过你不好,我却是知道的。你不怕家里跟你割袍断义?是割袍断义吧?”那狱卒坐在地上偏头看周君宴,他见周君宴不说话,哼着歌儿走了,“亲人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侯府乱糟糟的,侍卫直接冲进府中搜寻,将侯府脸面踩在脚下,侯爷气得病倒在床,大少爷又关在牢中,府中人心惶惶,有传言侯府要被夺爵,大夫人病在床上无力阻止谣言,竟有人卷了钱财逃跑。老夫人亲自出面,打杀了一批人,才勉强稳住局面。

“娘,再喝点药,身体好了,才好做事。”周锦儿小心喂药,大夫人偏过头,“吃了一碗又一碗,有何用处?你爹可回来了?”

周锦儿道:“还未回。”

“大哥真是的,考不中便考不中,为何要抄袭,好了吧,现在惹了麻烦吧。”周书宴话音一落,便被大夫人迎头痛打,“你是畜生吗,连自己的大哥都怀疑,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书宴抱着脑袋,“那没抄,为何祖父房中找出了考卷?”

“娘,别打他,他不过有口无心。”周锦儿拉住大夫人,又对周书宴解释道,“那并非考卷,而是大哥将自己的答卷默下来给祖父指点的。”

“我说错了,娘竟然下这般狠手,不就是个探花,等我长大了,再跟你考一个便是。”周书宴摸着脑袋嘟囔道,“那侍卫怎么知道祖父房中有答卷?也不搜别的地方。”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大夫人恨恨道,她突然将药一口喝了,“我还不能倒,君儿还在牢中,我亲自去求你们姑母。”

“别去了。”大老爷进门道,“成王府闭门谢客,我敲了许久,只有管家来回,成王一家被贵太妃接进宫中。”

大夫人颓然道:“那君儿可怎么办?天气这么冷,大理寺可有厚衣?”

大老爷安慰她:“虽不能见亲属,银两还能送进去,不必担忧。你们都回去吧,好生歇息,明日还过来照顾你母亲。”

等孩子都走了,大夫人再撑不住,抱头痛哭,“你去隔壁求见左相,让他跟皇帝说说,我们君儿是有真才学的。”

“正要跟你说这事,哎,左相府将信物退了回来。温国公府也退了锦儿的庚帖。”

“啊……我苦命的孩子啊。”大夫人拿着玉佩,哭得不能自已,大老爷抱了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好在大夫人也见过风浪,哭过擦了泪,问起正事,“温国公是怎么回事?高逸可被抓起来了。”

“他没有。”

“那圣上如何知何人作弊,何人没作弊,不怕污蔑人?”大夫人问道。

大老爷摇头,相关人等都关在大理寺,他探不到消息。他道,“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父亲。”

等大老爷走了,大夫人又哭了一场,擦了泪,将钟妈妈叫来,“你去君儿院中瞧瞧,若是有谁敢欺负他院子里的人,抓起来狠狠打。”

钟妈妈提了灯笼来到格致轩,院子里黑乎乎的,她走进屋中,只半月一个人坐着,披头散发的。

“好姑娘,你怎么不点灯?”钟妈妈将烛火点上,握了半月的手,“别糟蹋自己,过两日大少爷回来,瞧见你漂漂亮亮的,心里也高兴不是?”

“钟妈妈,我想大少爷了。”半月哭着道。钟妈妈听了喉头一哽,“都想,都想,大夫人每日想的睡不着。别怕,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马上便回了。”

钟妈妈安慰了半月几句,回了东厢,大夫人问她格致轩如何。

“季月红月回了家,半月一个人守着院子。”钟妈妈叹气道。

“奶妈妈呢?”大夫人问道。

钟妈妈道:“夫人忘了?上回要了卖身契,一家人回了乡下。”

大夫人冷哼道,“侯府还没散,自己先飞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天底下没个好人,全都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大夫人有太多恨,恨相府,恨温国公府,可是恨意有何用?都是苦熬这日子,她只盼儿子早日回来,哪怕不要功名。

钟妈妈呐呐不敢言,大夫人吩咐她,“你去拿些燕窝人参给半月,嘱咐她安心等着,等君儿回来,我请阖府都吃席,让君儿纳她做妾。”

半月听了消息,想笑,却笑不出来,蜜枣看了她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开心?”

“如何开心的起来?少爷他在大理寺,是冻着饿着,可曾挨打?”半月摇摇头,不敢多想,心纠得紧紧的。前些日子少爷出去参加文会,每晚上回来一身酒气,她心里害怕,觉得跟少爷离得更远了,更害怕少爷突然定亲,如今听到相府还了信物,大夫人要让她做姨娘,半月却感受不到开心。

侯爷见了大老爷,立刻抓他手,“君儿怎么样?”

大老爷道:“不准探监,也不准送东西,我塞了银两。别的,也探不到消息,只是圣上盛怒,右相关押在宗人府。”

“我去,豁出我这把老脸,也要去圣上面前说个明白。”大老爷看着老父亲出门,自责地捶打着门把。他自私,为了儿子还让老父亲奔波。

可是,老侯爷就是不要脸面,也找不出晋见圣上的门路。忠勤侯府,早远离权力中心。老侯爷回来后,颓然躺在床上,不发一言,大老爷跪在地上,“都是子孙不孝,让您劳累,君宴不能给侯府增光,舍去便是,还有别的子孙。”

此话一出,屋内有片刻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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