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话 不改

聂怀桑走后,林二公子独自在房中思忖很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趁着晚膳众家都在各自房中用饭无人走动时,独自往安室而去。

二哥哥来的时候,林氏刚坐下准备用膳,她自嫁来每日都亲自为蓝家长老们侍膳,未辍一日,故而用膳比旁人要晚。见兄长前来赶忙起身相迎,“二哥哥来了,可用饭否?快坐下,我这就去厨房亲自给哥哥添几道可口的菜。”

“妹妹不必忙,哥哥有事与妹妹说,坐下吧。”林二公子招手示意妹妹坐下,一旁的林琅儿很有颜色的关好门窗,给二公子新添了碗筷,奉上热茶。

看着侍女琅儿新拿出的描着琴瑟和鸣的小碗,自己这边画着古琴的一只光亮如新,再看看妹妹那画着古瑟的那只,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不禁眼色更加暗沉。林丹墨见状赶紧说道:“琅儿是愈发不用心了,怎好让哥哥用这只琴碗,哥哥素日最喜洁净,快去取只新的来。”话未说完,赶紧伸手去拿,林二公子一手轻轻挡了过去,“不必,这只不也是没人用过的新的吗?”说完凉然的看着妹妹,“仙督大人从未用过这只琴碗吧。”林丹墨默默垂了眼不做声,女子出嫁在夫家过的不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或是值得抱怨哭诉的事情。林二公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对琴瑟和鸣的食碗,原本是当年你大婚,父母亲自上门请景都城的陶宗主为你烧制的嫁妆。陶宗主自入仙道之后,便再不出手烧瓷,若不是请了蜀山吴宗主亲自画了这琴瑟和鸣图,实是应了含光君与你琴瑟和鸣之意,陶宗主定然不会再出手把这图景烧制在这对瓷碗上。原本想着你入蓝氏虽然是和男子共侍一夫,但是好歹是平妻,不求仙督对你全心全意,总是能全了你的心愿,日后生下的孩子,仙督总能和你有几分情义,不枉你自幼倾心于蓝忘机,连早就失传的古瑟这样艰涩难修的乐器都学了,就为了能有朝一日和他蓝忘机合奏一曲。谁料,没成亲时就因为魏氏闹的仙门满城风雨,成亲之日又遇上江澄那个不讲理的把你掠去,你是我明山林氏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那样的耻辱。原本大哥要和江氏拼个好歹,你又拦着不让,生生让父母兄长因为这事生气多年。若不是想着蓝氏能看在你进蓝氏宗门不易,往后能待你好些,江澄和魏无羡修为高强又有何惧。可这蓝忘机丝毫不念你的苦心,这些年竟然连饭都不曾在你这里用一次,枉费你日日用瑟碗用膳时,看着这另一只琴碗空空,辜负了父母的期许美意,当时和蓝氏联姻,我就第一个反对,双亲和大哥也不指望你做仙督夫人光耀门楣,可……”

“二哥哥,不必说了。”林丹墨眼角含泪,但依旧坚定,“我已经是蓝家夫人,仙督唯一的妻子,蓝氏宗族也很认可我,仙督他……很尊敬我,我在云深不知处,很好,哥哥勿要为我挂心。”

“妹妹何必自欺欺人,这么多年关于你的流言还少吗?要我说,扔了这仙督夫人的虚名,你在蓝家守了这么多年,侍奉蓝氏宗长也算对得起蓝家了,索性和仙督和离,有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定给你再找一位如意的郎君来,风风光光的再嫁一回良人,才是不负此生。”

“哥哥!”林丹墨急嗔道,“小时候父母和大哥宗务缠身,二哥哥最是照看我,你我兄妹最是亲厚,妹妹都记在心上,可妹妹既然已经入蓝家,便是蓝家的人。林家生养我一场,恩情如山,但是二哥哥若是再这般非议我夫君,挑散我夫妻,莫要怪妹妹与哥哥就此生分。”林丹墨说完这许多,自觉话有些重,眼中泪花上涌,侧着头不敢看二哥哥,一旁的林琅儿赶忙地上手帕安抚,也是从未见自己夫人生这样大的气,虽说没见过娘家哥哥如此上门教唆妹妹和离的,但也只有亲哥哥不愿妹妹守这样的活寡,才冒着得罪仙督,开罪蓝氏的风险,说这般掏心窝子的话,便劝念着二公子莫要动气,和夫人计较。

好在林二是真的很疼这个妹妹,脸上是丝毫不见怒气。见妹妹这么多年对蓝忘记心如磐石不可转也,也在自己意料之外,虽然知道妹妹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要试着把唯一的妹妹从苦海拉出来,既如此,只能为她另作计量了,“小妹莫要动气,哥哥不说便是了。”说着,亲自给林氏夹了一箸菜蔬,林丹墨也赶忙给哥哥道歉,奉了一杯谢罪茶,兄妹言归于好,前话不提,另表一番。

“这几日清谈会,我见妹妹与那江澄的独子莫非甚是投缘。”

林丹墨轻轻叹了口气,“哥哥所说不差,原想着那孩子从凡家而来,在仙门无所依傍,金氏也未必日后有他的位置,又收在泽芜君座下,成了我蓝家首徒,想来和蓝家缘分匪浅,也甚合我夫妇的眼缘,本想着能留在蓝家好生照料,谁成想那孩子居然是江氏少主,江宗主和仙督势如水火,还是莫要想了。”

林二似乎受到鼓舞,“既然合了妹妹和仙督的眼缘,那定时要争上一争。”

“哥哥说的哪里话,那孩子背后是整个云梦江氏,如何能争的过江家。”

“那孩子身上有一半的蓝家血缘,这就是本钱,再加上我林氏,就算割不断江家父子血脉,也能让着孩子的心记挂这蓝家和妹妹夫妇。”

林丹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哥哥,如今因为这孩子,仙门多事,你看这样多的家族聚在蓝家不走,还是莫要再生枝节为好。”

“夫人,你先听二公子说完。”林琅儿急的插上了嘴,“二公子莫怪,自那小公子江氏少主的身份表明之后,我早就劝夫人趁着他和江宗主斗气,与小公子多亲近些,以图后计,可是我家夫人偏是就不,如今二公子给夫人做主,夫人何该争上一争。”

林丹墨拿起手边的团扇拍了林琅儿一下,要她住嘴,打发她去园子里摘些鲜果清洗拿来,林琅儿把该说的话说完,只得遵命离开,但是一出门,便又贴着门缝,仔细来听。

“父母原想着既然夫君没有指望,你有个孩子在身边,日后总有个倚靠,你既然不愿从林氏抱养,又不愿在蓝氏过继,你说仙督一心记挂着魏氏的孩子,便这些年家里也一直费心的去寻,可是且不说毫无音讯,即便是寻到了,江澄断然不会让给蓝家,即便是仙督争的过江澄把孩子留下,那孩子如今年岁也大了,你再养也不会和你亲厚。如今既然把江忆这孩子给送了过来,便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林氏心里思绪乱撞,绞了绞手帕还是开口,“哥哥还是不要说了,我与仙督都不是那强求之人,若是我执意为之,只怕会惹含光君不悦。”

林二公子轻声拍了拍桌子,“只要妹妹有此心,其他的交给哥哥来筹谋,万事自有避开不利的办法,成与不成先是不可惹恼仙督。”林丹墨看着哥哥温和的眼神,心下安了些,林二见妹妹有所松动,继续说道:“如今江澄和蓝氏宗族僵着,两方均是不会退步,指望江澄自己据实以告绝对不可能,若是我们表明心思,于事无助,只会让蓝家长老们心意更坚定非要和江澄僵到底不成。所以,首先先让江澄离开此地,他在此地什么好作用也不会有,索性让他走,也好让江忆回来,那孩子是肯定要回蓝氏的,他的母亲定在蓝氏女修之中,找出江忆之母的办法,自然还有。若是旁人去求放人,都是没有什么立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若是妹妹去劝,不说别的,只说为了江忆那孩子,江蓝两家还是不要伤了和气才好。一来蓝家宗老定会认为妹妹周全,顾及世家颜面,是可以当得起蓝家宗妇的眼界心胸,二来,也算便宜送个江澄一个人情,救他于圈困,虽然他不会领情,但是仙门百家和江忆回记住妹妹的好出,要紧的是,江少主再见时,也会感谢妹妹。”

听得自家哥哥一席话,林丹墨犹豫的问道:“这……成吗?”

“成与不成,于妹妹没有损失,妹妹为的是蓝家大局,如此让众家围在云深不知处看热闹,怎可是好,待百家和江澄散了,自然能把江忆找回来。只要那孩子在蓝氏,妹妹自然有时日好生呵护,害怕生不出舐犊反哺之情?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寻那孩子,江澄和亲信如今被困在这里,且江澄自己发话不准弟子去找,蓝氏和林氏如此多人先去寻,定能早日有佳讯传来,妹妹只管放心去做,其他的交给哥哥。”

左思右想之后,林丹墨终于定下心,“那妹妹就听哥哥的,如今晚膳时辰已过,长老们按例会聚在兰室,妹妹这就去请安说来。”说完林丹墨便要起身,林二按住她,高声些唤道:“琅儿可是听清了,进来把饭食拿去加热来,你家夫人与我还未动筷。”林琅儿自觉心虚的从门缝溜进来,不敢去看自己主子的眼睛,低头赔笑的收拾好食盒,提着食盒疾步去厨房。

桌上也只剩下那琴瑟和鸣的一对食碗,林丹墨给哥哥看茶,林二公子看着那陪嫁的瓷玉碗,还是不忍,抬手将那碗放在一旁的玲珑阁的角落中,“知道妹妹心意坚决,但哥哥还是想多说一句,世间万事皆可争得,唯独人心与感情不可强求,而人之所以痛苦,莫过于在这两件事情上太多期望,若是没有那么多的非此不可,便没有心意的一落千丈。妹妹既然要留在此地,不如就只寸心便好,你是仙督夫人,便是这仙门最尊贵的女子,你只要想着开心处便好,莫要再对没有回应的事情太多忧思,江忆能让你开心,我们便想法子留下成了你的心意便是,至于其他,就像这个琴碗,你莫要去想它,由着他在哪里,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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