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不是老头子精明，而是诚心诚意劝你到时候真上了战场，还是保命要紧，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老头子我呢，这辈子干啥啥不行，高不成低不就的，唯独看人的眼睛，一看一个准，从看到陈公子你第一眼起，就知道公子以后肯定不凡。好男儿志在四方，公子这个年纪就想着投军入伍，建功立业，这没什么错，老头子也相信公子能混出个大出息来，但要是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这位在狂刀帮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极少被人看见动怒的老人，在这一刻泪流满面，他仍在絮絮叨叨道：“这些年晚上睡觉，还是一有听到墙外马蹄声就会惊醒，要么就是做梦，下意识就是一个鲤鱼打挺，去想着摸刀上阵。陈公子，就是老头子这种贪生怕死的老卒子，哪怕是做梦，都还是会想重新回到大秦，去做那个普普通通的步卒。”
“呸！狗屁的大宋！”这位老人忽然站起身来，眺望远方长笑道：“昔年我大秦，铁蹄所在，便是国之疆土，何其壮哉！”
陆尘颠了颠手中水囊笑道：“可惜不是酒，否则定要敬上一敬陈老前辈。”
陈学义哈哈笑道：“老头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难道陈公子就不怕官府明儿就提刀上门？”
陆尘笑眯了眼，“黄沙大漠，哪儿来的门。”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坡顶上，李月独自坐在一匹骏马的阴影下，怔怔的望着坡下一老一大一小三人。
当她听到老人那句话后，会心一笑，丝毫不觉有任何逾矩之处。
陈学义似是心有所感，回头望向坡顶，对着李月咧嘴一笑，蹲下身子道：“陈公子觉得咱们家小姐怎么样？”
陆尘笑道：“李小姐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当得起女侠二字。”
陈学义点头附和道：“这妮子心性不坏，往后也要她挑起狂刀帮大梁了。”
陆尘不再说话，只是眯眼笑。
陈学义忽然感慨道：“也真是难为这丫头了。”
陆尘抓起一把黄土砂砾，抬头望向北方。
心思却已不再陈学义挑起话头的李月之上。
关于身边老人，陆尘相信对方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唯独对老人自称贪生怕死不认同。
昔年大秦樊起，作为大秦风头最盛的几位大将军之一，手底下带出来的兵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而老人所处的鱼鼓营，号称樊起手下死战第一。
恐怕身边这位昔年老卒，砍下敌人的头颅就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望着指缝中滑落的黄沙，陆尘忽然问道：“老前辈，若是大秦复国了，老前辈又当如何自处？”
陈学义精神一振，咧嘴笑道：“若是老头子没死，哪怕拼着命不要，也要去斩下一颗大宋将军头颅来，贺新秦！”
陆尘侧头笑道：“老前辈就不怕晚辈讲这些话传出去？”
陈学义摆手道：“老头子相信公子，更相信自己这双眼睛。”
陆尘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头望去，正好望见了李月投来的视线。
一个微微一笑，另一个则若无其事的看向了别处。
陈学义也起身走向马队，“上马，继续赶路！”
接下来行往北方的路程还算顺当，只不过期间当狂刀帮看到遥遥几位马匪，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一眼便退去，估计是这些边境上专门逮住商贾敲骨吸髓的蝗虫，掂量了一下，觉得吃不下烫手山芋的狂刀帮，并没有下文，这让李月，陈学义等人如释重负。
此次走镖，已经出动了帮内大部分帮众，对狂刀帮来说，已经承担不起丁点儿折损。
虽然有了陈公子的那层关系，以后狂刀帮水涨船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若是在此刻折损严重，回去后也很难交差。
跟随此次走镖的帮众，基本上是正二八经投贴拜师的帮里自家人，可就不是抚恤赔偿银子那般简单的事，死了谁，对于海晏清平的盛世里人家来说，都是顶天的大灾，少不得那些家人去狂刀帮撕心裂肺。
再者，狂刀帮若是真的在州牧府的帮扶下发迹了，帮内人多了，鱼龙混杂，各怀心思的都有，保不齐就有哪个白眼狼或者不安好心的人混在里面，在背心上捅上一刀。眼前这点人虽然看起来良莠不齐，但在以后，就是狂刀帮的根底，不说全部，大部分都是心向帮内的人。
若是在睦州以外的大漠中遇到波折，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好不容易看到了帮内有了抬头的迹象，结果却横死在了富贵门前，苦尽甘来差一点才来，还不得憋屈死？
故而，对现在的狂刀帮来说，走镖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小命才是第一位。
但这并不代表着狂刀帮可以舍弃这趟镖，直接返身回睦州。
江湖门派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若是这都不肯，哪怕狂刀帮有了州牧府的扶持，也很难爬起身。
名声臭了，对于这些江湖门派来说就是万事皆休。
有惊无险的到了夜晚，狂刀帮停下脚步，夜宿停顿，燃起十几丛篝火，除了保暖，还可以恐吓荒漠里的畜生。
李月、洪南雨、陈学义聚在一丛篝火前，商讨着白日里马匪以及明日行进的事情。
那些按兵不动只是远观的马匪，洪南雨想的很干脆，也不乏道理，说别看马匪悍勇，单枪匹马不输给任何一个王朝的精锐铁骑，但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在这鸟不拉屎的青州，朝廷绝对不会允许数量太过庞大的马匪出现，因为这也与大宋前线边境的战事有关。
这些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真要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是马匪数量小还好，数量大，一般的商队走镖填不满他们肚子，只能将视线放在大宋运往前线的补给上，哪怕抢不下来，也能在运送补给的队伍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因此，大宋朝廷可以说一直在有意的控制着马匪的数量，却又不去赶尽杀绝，一来费力不讨好，二来就算杀了一波，也会冒出来另一波，根本没办法断绝。
久而久之，只要不出现太大的马匪帮，大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故而，在这大漠中，最大股的马匪也就不到五六十号骑士，一般的游寇撑死了二十来匹马，每次倾巢出动劫掠，若不能咬死了能获得巨利，就有可能得不偿失，一帮因利而聚的边境流寇也就说散就散，怎么敢跟还算兵强马壮的狂刀帮往死里较劲。
再者狂刀帮也就一车货物，比起其他许多动辄十几车子货物的走镖，规模小了太多，荤腥不够，鸡肋一块，大寨子的马匪瞧不起，小股游寇吞不下，反而安全。
但是陈学义却提出了不同看法，说要小心这些亡命之徒勾搭起来，合伙抢劫，起先李月还不以为然，可在半旬后看到第二小股和第三股马匪遥遥盯梢，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李月看了眼不远处独自升起一团篝火，又背对着自己等人的陈公子，眼神有些恍惚。
眼前这一场小小的狂刀帮高层议事，李月壮起胆子去邀请对方加入，可却被对方婉拒了。
这不免让李月有些疑惑与泄气，但对方完全可以称得上狂刀帮的贵人，她不便也没那个脸皮去苛责什么，只得作罢。
背对着众人的陆尘怀里坐着熟睡的初见，闭目养神。
说是在闭目养神，可手指却在勾勾点点，写写画画，仿佛在虚空中落笔。
由于环境所限，陆尘并没有修行五雷正法的打算，此刻是在尝试手指为笔，虚空画符。
符箓一道，博大精深，就连在冥渊中体验生活的那位老道人也只敢说窥得一角而已，距离真正的融汇贯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哪怕说出这句话的是白玉京三掌教，登仙境强者，陆尘也会选择相信。
画符，不仅仅是黄纸上写写画画那么简单。
往小了说，最基础的纸墨笔砚等物，就拿陆尘从鬼画符楼购的黄纸，又在集云坊买下的狼毫笔、朱砂来说，这些仅仅只是最初级的画符材料，其内蕴含的门道，大有讲究。
比如陆尘此前画的最基础的火球符来说，其实非是陆尘技艺不精才老是失败，究其原因还是所画符文与符纸‘不合’。
火球符本就是火属术法，鬼画符楼购得的符纸性质偏木，一旦落笔上去，不就是木上生火，不发生意外才是怪事。
之所以后来能够成功，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
练气士灵力的控制。
对灵力的控制，不仅仅是与朱砂一起付诸笔尖的灵力，就连经脉中的灵力也在跟随着手中的动作牵引，宛如在体内画符。
故而，符箓一道，门槛较高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这仅仅只是最基础的画符之道，再进一步，便是如陆尘此刻正在做的，虚空画符。
灵力为墨，指尖为笔尖，乾坤为符纸，虚空成符。
当然，若是真想练成此道，最少也得到了体内灵力流出凝而不散的远游境才能真正做到。
此刻的陆尘，也仅仅只是浅做尝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