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更近又更远

好一个星垂平野阔。

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的陆尘,约莫是离火堆近了,望向初见的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了暖洋洋笑意。

拨弄了两下篝火,将手中树枝一并扔入其中,陆尘眼角瞥道一双修长美腿闯入视线,没有吭声。

李月也不吭声的坐下,拎了两牛皮囊子的烧酒,一壶递给了陆尘。

陆尘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远处,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拔开皮塞尝了一口,辣的吐了吐舌头。

他终于找到了第三样他不擅长的东西。

第一样是拍马屁,第二样是对付女子,第三样就是喝酒。

苦着脸看着手中的牛皮囊烧酒,陆尘心绪却已经飘到了万里之外。

小时候在皇宫的时候,自己从未沾过酒,当时整天读读写写,板着张脸,让好多朝中老头子都以为自己内慧,极为赞扬,甚至大逆不道的私底下称呼自己为太子。

可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不想披上那身仿佛囚服般的龙袍,坐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龙椅。

后来遇到了师父,他很顺理成章的从皇宫内脱离了出来。

当时师傅说,修道之人当斩断凡尘,后来父皇还苦心孤诣的谋划了一场自己假死的戏码,稳固朝堂。

再后来,就是从陆沉改名陆尘,在归南宗的修炼,遇见沈沐言,骤然听闻大秦一年亡国的噩耗,而后是师父去往界渊城拼尽全身精气神乃至生命斩出那一剑,再后来便是界渊三年。

从始至终,自己都是滴酒未沾。

小心翼翼的将初见摆了个更妥帖的姿势,陆尘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笑着小声道:“当时跟你说过,动我心弦者,剑光、月光,美酒、美人。现在看来,得去掉一项了。”

李月对于陆尘的话不知所谓,只是当听到‘美人’二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赧颜。

陆尘扭头扬了扬酒囊道:“多谢李小姐的酒了。”

李月柔柔一笑,径直的俏脸在火光照耀下美艳无比。

“应该是多谢陈公子才对。”李月轻声道了句,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雪白脖颈滚动,看得陆尘目瞪口呆。

想不到看起来如此柔软的女子喝起酒来却是这般豪迈。

陆尘伸出根大拇指,赞叹道:“李小姐好酒量。”

李月抹了抹嘴,抱着酒囊轻声道:“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唤我月儿或者名字即可,小姐小姐的,其实瞒不好听的……”

陆尘点头嗯了一声,“那就叫月儿姑娘?”

李月没有拒绝,拿起酒囊默默喝酒。

想到了某人的陆尘心情大好,也学着仰头抿了小口,来了谈话的兴致,笑着道:“月儿姑娘,洪客卿又去练拳去了?”

连续灌下几口酒的李月俏脸微红,应声道:“洪叔叔就是这么个性子,一刻都不肯停歇。洪叔叔说他天生就笨,只能勤能补拙,靠着这种水磨的细功夫炼出一身武艺,当然这些年临老还能渐入佳境,想必与他这份毅力有关。”顿了顿,她笑道:“换作是我,可就万万学不来了,小时候爱美,羡慕极了那些佩剑的大侠仙子,所以无论爷爷怎么说,我都不肯练刀,直到后来长大一些了,真的摸了剑,又觉得练剑辛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现在也就只会几招,之所以配柄剑,也就是好看而已。”

陆尘下意识的摸了摸悬在腰间的长剑,笑道:“那也比在下好多了。”

李月忽然扭头直直的盯着陆尘,也不说话,眯着眼睛笑,一双大眼成了月牙,比手中美酒还要来的醉人。

陆尘缩了缩脖子,紫府中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这你都还躲,就说不过去了吧?”

“躲什么?”

“少给我装蒜,偷了人家姑娘的心,就装作啥都不知道啦?”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和这位姑娘也没什么交集的。”

“呵呵。”

……

不知过了多久,李月忽然幽幽道:“公子还打算瞒着我吗?”

陆尘皱眉皱眉,疑惑道:“姑娘这话……”

李月轻轻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昨日在青黄城城门的时候,那位郡守公子说公子也是习武之人,李月就悄悄留了个心眼。这一路行来,李月一直在暗中窥探徐公子的身手高低,走路步伐间距,上下马的动作,骑马时的呼吸,都曾仔细留心过。若是被我瞧出门道,倒也不奇怪,可是公子气机内敛,李月到头来什么都察觉不到,起先以为公子只是普通的习武人士,只是学了一些锻炼体魄的军伍技击。”

“但是在今天早上,李月看见了那柄断掉的大宋军刀,以及失去了四蹄的军马,这些可都不是凭着剑利就可以做到的。一路行来,李月一直在想,抛去仙师远亲的身份不谈,公子绝非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

她灌了口酒,继续道:“说这些,并不是打算与公子撕破什么脸皮,李月只是想问一问公子,没有没兴趣担任咱们狂刀帮的客卿。”

陆尘立马摇头道:“姑娘也知道,在下这次前往边境,就是奔着投军入伍去的。”

李月轻咬嘴唇,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下去,有些失神。

陆尘轻轻一叹,抬头望向远方,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沉默一阵,二人身旁忽然响起一阵细若游蚊的声音,“公子可曾婚嫁?”

陆尘愕然,扭头看向已经已经羞到不肯抬头见人的李月,却听对方继续道:“若是没有的话……”

陆尘忽然皱起眉头,将初见抱在怀中,站起身来,打断了李月的话道:“姑娘若是相信在下,可否随我一行?”

李月抬起头,脸上满是愕然,然后她点了点头。

陆尘朝着僻静处走去,下了高坡,好似散心。

而后李月站起身来,跟着前者脚步而去。

这一幕,看得不知多少倾心这位小姐的年轻帮众心碎不已。

荒郊野岭,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还能做些什么?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小姐主动去的……

只是出了狂刀帮眼力范围后,陆尘不再压制体内灵力流动,丝毫不避讳的握住李月手臂,身形急掠,一步数丈,行云流水。

与陆尘一起赶路的李月有些恍惚,只是觉得眼前身旁的陈公子,明明比刚才离得更近了,却好像离自己更远了一些。

一气行出十里路。

仔细盘算着走过的距离的李月心底骇然。

带着两个人尚且能做到如此速度的赶路,唯有江湖中那些宗师级别的高手才能做到吧?

仅仅只是半柱香功夫,二人便停下脚步,陆尘将怀中的初见交给李月,而后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弓腰如野猫夜行,

往前摸索片刻,陆尘逐渐放慢了脚步,距离一座高耸小土坡百步距离,借着星光,见到坡顶坐着一名打哈欠的汉子。

陆尘猛然提速,瞬间便至,眼帘已经忍不住要闭合起来的望风汉子打完几个哈欠,才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正要说话,就被手刀击在脖子上,敲晕却不倒下,仍然保持坐在坡顶的慵懒姿态。

对着远处的李月做了个跟上的手势,陆尘在坡上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静静聆听着。

抱着初见的李月早已目瞪口呆。

她之前便猜出这位陈公子身手不弱,可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不凡?

半柱香功夫赶路十里便已是骇人听闻,在那看起来身手不弱的汉子眼皮子底下瞬间放倒对方更是天方夜谭。

看到陆尘的手势,李月抱着初见来到陆尘身边坐下,一番交谈声清晰入耳。

在这大漠中,夜半时分出现的人,要么是商队走镖,要么就是无恶不作的彪悍马匪了。

在陆尘两人不远处,一处三面环坡的凹地里,坐着相貌装束各异的五六个大老爷们,一丛篝火都不曾点燃。

深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岭的,没有娘们,自然不可能是那些微细谨慎的走镖商队,也不该会是忧心大宋拿不下大唐,这些家伙聚在此处,共商家国大事。

这里头其实大多是在大漠中为恶一方的马匪首领。

说起边境大患的马匪,比较那些在王朝版图上几角旮旯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土匪,自然要悍勇许多,来去如风,巢穴隐蔽,马上战力与狡猾程度,都不是江湖上那些寻常寇匪可以比拟。外加官府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增长了这些马匪的嚣张气焰。

眼下四位马匪领头,并不都是老百姓心目中高头大马,凶神恶煞的粗糙汉子。尤其是其中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白皙俊秀,文质彬彬,一身玉面书生的雅致青衫,活脱脱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

在这位公子身旁,坐着个富态胖子,皮肤黝黑,看上去有些滑稽,盘起的大腿上,叠放着一对宣化板斧,从在腿上压出来的痕迹来看,这两柄斧头重量肯定不会轻了。

其余两位尊荣才算对得起马匪这个行当,不说壮硕身材,仅是粗如女子大腿的手臂,说臂上跑马也不显得太过夸张。

其中一名脸上生有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汉子大大咧咧说道:“洪客卿,今天这事儿虽说是宋当家的介绍的,大家也都是兄弟,可如何瓜分货物,得先讲清楚咯。否则事情成了以后,分赃不均,兄弟们还没捂热银子就大打出手,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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