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人，小人等原想着把这位小娘子说与中书大人，却是实钱实契。若是小娘子不愿意，却再理会！何必要跑？那都是小人等的血汗钱。”见今日之事难好，家丁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先把本钱拿回来。继续纠缠肯定不现实，不然拍了家主马屁却得罪了夫人，一样分分钟能把他们捏死。
“不是私逃----奴家知道了这事之后就要退钱，可是这位陆虞侯陆爷却不同意。没奈何，奴家只能逃走！若是收还文书，奴家情愿退钱。”李小娘子不失时机地接话。
“老汉退钱，三年之契实收一百贯都在此。”李老汉也赶紧说。
现在王伦有点明白了，估计是李老汉受陆谦蛊惑先把女儿卖与梁府为丫鬟。但是对方没安着好心，肯定是因为李小娘子年轻貌美，早就被陆谦盯上，要把她由婢变妾的。
陆谦不是个好东西，为了上位，他连同乡兼好友林冲都能往死里害，为了拍马屁，什么混账的事干不来？
至于卖身，其实也不是李老汉狠心，却是这时代下层人讨生活的来路。有道是“三年为婢七年为妾终身为养女”，为婢为妾的女人其实还都是自由的，只是在契约时间内不能违反而已。像妾，期满后完全可以脱离主家自谋生路或者再嫁人。
只是后来李小娘子知道梁夫人的厉害不敢同意，退约不成便萌生逃意罢了。
然后家丁们发现后便伙同这个陆虞侯追赶，想用强把他们带回东京。若非王伦适时出现，结果很难预料。
事实就是如此。
看事情朝着好的方向解决，王伦有底气了，他们怕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他其实也绝对不想拿清白的身家去从事那个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山大王职业咧。
历代以来，反政|府的武装最终的出路只有两个:招安或者被剿灭。至于能够取而代之的，几千年来大抵有那么几次，但都是在激荡风云之时，有历史的大变迁为后盾。这种成功的概率，不如去买彩票。
而大宋朝虽然外强中干，但也绝不是升斗小民就能颠覆的。三百年文人治国的江山，在内部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到:哪怕是在北宋最昏暗的徽宗时期，规模惊人的方腊起义弹指间便被镇压了，主帅却是个阉人童贯，而最能打的西北军和宋辽前线驻军都没出手。
所以要低调。
“那你们怎么说？”王伦拿捏得更加自如了，淡淡地问几个家丁。
“小人等也情愿退契。”
比起人财两空，这其实算是比较好的结果，及时止损么。京城有姿色的女子不少，何必在她身上纠葛？家丁们都很有眼色地不节外生枝。
只是契书却在为首的一个家丁家中。既然说开了，李氏父女便打算回城交割，想来也是没有其它出路的。王伦恐有变故，便先帮李小娘子打了预防针，却是说与那家丁们听的:“李叔且先去，晚些时候小可也会回城，待有空去拜访夫人。”
陆谦眼睛一转，马上接口说:“敢问官人名讳？小人也好回去通知大娘子准备。”
宋人习惯，仆人或外人称主母和小姐都为“娘子”。有时为了区分，主母也称“大娘子”，但是大娘子又有正妻之意。不过梁夫人就是梁中书的正妻，这么称呼却极合适。
不过王伦对他也留个心眼，这种歹毒的人问话可不是好心，他可不会贸然把自己交出去。这小子难保不是忌恨呢:“这倒不必了，在下还想给世伯母一个惊喜咧。”
他先说是和梁夫人“有旧”，现在连“世伯母”都喊上了，家丁们开始迷糊了。这关系说不清楚呢，指不定是蔡夫人那头的亲朋好友后代。
而陆谦对梁夫人娘家的亲戚自然更不熟悉的，只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借这个机会巴结了中书大人一次，最可气的是已经放出风去，最终却搞了个半途而废，只能怏怏离开。
这边王伦与李小娘子倒续上了旧。
“奴家李瓶儿，感谢官人活命之恩。”不顾满地泥泞，李小娘子挣扎着下来向王伦拜了一拜。
宋朝时女性一般行礼时，双手相交至胸腹间，微曲膝低首同时口念“万福”，即所谓“福礼”。她这一拜，礼就大了。不过她的姿势十分优雅，王伦还是第一次当面见礼，竟然傻愣愣地受了她一礼。
李瓶儿？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王伦只愣了一愣未及回想，便被她的人吸引了魂。
和车厢中的惊鸿一露面不同，和那天晚上黑灯瞎火地照面也不同，白天见到的李瓶儿，除了长相好看又白又净外，身材也着实不凡。即使穿着寻常的窄袖衣，下摆处的窄、瘦、长、奇，更显得腰身清秀苗条，让女性的曲线美更夸张。
“啊呵，娘子毋需多礼。在下随便乱说些话，不必当真的，没想到竟然蒙过了他们。不过娘子你既然只是卖身作婢，梁中书家人强行作妾，那是容不得的，是非自有定论。”
之前王伦在雨中的表现，李瓶儿看在眼里。他是什么身份，她也不难猜，哪有主人亲自下车推车的道理？所以在他虚之实之的一顿乱吹时，她并没有叫破，毕竟是为帮她。
“还是感谢官人搭救之义！若非官人，刚才定生许多风波，不知官人高姓大名？”想到摆脱了传闻中跋扈的梁大娘子，李瓶儿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助人为快乐之本----在下王伦。”
“王伦？”想不到李瓶儿惊讶地问了一声:“可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以及‘我是清都山水郎’的白衣秀士王伦？”
“正是不才。”
杜迁和李老汉不知道这事，王伦是清楚的。只是想不到，那天晚上的即兴之作，这么快就传出来了？大宋文坛的信息传递还真是迅捷啊！
其实也是机缘巧合。自从当场作了那首《鹧鸪天》艺惊四座之后，王伦不知道他已经被有心人相中了。他离开的虽然突兀，却被一直不出彩的苏过看到。于是，他在香榭楼外信口乱诌的《菩萨蛮》便被其带回场中，引来惊叹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