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蔡京再牛再得圣眷，这东京城中还是有些人是他不敢惹的。再说蔡太师是蔡太师，他们只是府上的下人，真正刺刀见红的时候代表不了蔡府的。
还有今天这个事，他们也不敢说出去。
“这位秀才”，见恐吓不成，家丁的口气先软了下来，称呼也客气许多:“这位小娘子是心甘情愿要入梁家为婢的，真钱实契，有文书为证！本待说与阿郎为妾，她却趁机会逃走，这事一问但知端的，这位陆虞侯亦能证明。”
阿郎是仆人对男主人的称呼，这家丁肯定是想拍马屁的，见李小娘子貌美，想送给其主人，却又不肯掏买妾的钱。
青衣小吏便证明道:“便拿了文书报官，告她个诈骗之罪！”
李小娘子忍不住反驳道:“奴家起初被这位陆谦陆虞侯介绍，只是到梁家雇佣作婢，却又不是卖身！你们梁家人却拿着文书逼迫奴家为妾，东京城都知道梁家的大娘子好生厉害，奴家会被打死的！这位陆谦陆虞侯是你们一起的，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充满着求生的渴望，一脸坚决。
卖身为婢的丫鬟与雇佣的侍女在地位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丫鬟其实就是主人的私有物品，被主人拿来作妾或者只是寻欢作乐是时代的习俗和寻常事，纵使见官亦不能幸免。
但是李小娘子只是作为雇佣作侍女的话，其人身是自由的。姓陆的头目要强迫其作妾，便有强娶强卖之嫌。从公从私，李小娘子被要求作妾的事不合心不合法也不合情理。
陆虞侯陆谦？王伦有些迷糊，书上说这厮不是跟着高俅的儿子高衙内混的么，怎么又到了蔡府？
不过现在不需要多想，就是一群家丁狐假虎威欺男霸女，而这位陆虞侯为虎作伥罢了。
李小娘子是个机灵人，见王伦沉默，以为有退缩之意，赶紧补充:“奴家说的是真的！梁家大娘子好生厉害，奴家听说已经打死过好几个姬妾了，所以抵死不从！”
这个说法王伦认为是有些夸张了，因为即使是婢女或者妾，在经济属性上所有权归主人不假，但是生命权会得到保证。连奴婢地位普遍不如宋朝的明清时期，像红楼梦里的小厮丫鬟犯了事，主家也只是退回其家或者重新发卖而已。
但是李瓶儿的脸色不似作伪，王伦犯嘀咕了，但也心内惊悚。凡事总有例外，若真的随便打死小妾而不受处罚的家庭，非得有极深背景不可。自己贸然插手，面临的压力可知，搞不好真的只有落草一条路可走！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李小娘子见了他脸色，知道不好，自己先嘤嘤莺莺地哭起来。
她这一哭，王伦的血性倒激发出来了。到底是文科出身，咬文嚼字的功夫是天生的，立马抓住他们几人话里的疑点:“既然是蔡府的事，为什么又和梁家牵涉到关系？”
如果有机会，还是把这碗水搅浑喽。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可能王伦的话正好触动了他们的隐秘。然后李小娘子顺着他的话题说:“奴家的这位东家，是当朝中书舍人梁翁，他的岳丈却是蔡太师，这些人其实都是梁府的人。”
“是梁世杰么？”王伦随口问。
《水浒传》讲的可清楚了，蔡太师可不有个女婿叫做梁中书的，就是连续两年被劫了十万生辰纲的那个，在大名府一役中差点被梁山好汉活捉。
宋制，朝廷中书省、枢密院、宣徽使这三个部门的属官带职到地方做府官，不称知府，而称判府事。后来梁世杰以中书侍郎或中书舍人的身份判大名府事，故仍称中书，梁中书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此时他应该还没放外任，不过称他梁中书也是合适的。
“住口！我家大人的名讳，也是你可以随便讲的？！”几个家丁都暴喝。虽然是拉虎皮作大衣，以王伦的地位，直接称梁中书的名字确实不妥。哪怕是当朝的一、二品大员都不会这么做，除非是他的老丈人蔡京，就那样平时也只会称他的字，而非全名。
哦，失礼了，不过确认了也好，省得抓瞎。
“你们是梁府的人？”王伦笑了笑。“先知”的好处就是多，比如这次。
“那又怎样？”那家丁很得意地回答。即使不假蔡府的名义做事，梁中书的名气也好使的，好歹是正四品的大员了。梁府，在东京是仅次于四大家的存在。
“正好。小可与夫人有旧，过几天会去拜访。不过便不知道夫人是否知晓此事？如果在下不小心说起来，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夸奖你们好事都想着大郎呢！”
知道梁中书的老婆是个善妒和阴毒的人，从李小娘子口中得到确认，记得水浒书上也写过，很多婢妾被她打死后直接就埋在了后花园里。其实也不难理解，尽管这个世界让男人三妻四妾有了可能，但谁让她的娘家有地位呢？估计梁中书也是惧内的人吧。
梁中书只怕有心也没这个胆，这还没外放呢，就想着讨小老婆，有考虑过老丈人蔡太师的心情么？估计是这些小卒子为了讨好梁中书才搞出来的事，门下人狐假虎威也能理解。但是如果梁夫人知道是他们撺掇中书大人搞小老婆，下场可想而知吧？
估计离剥皮也不远了吧？
就是陆虞侯，本来想拍马屁的，只怕也落不了好。
王伦猜得没错，这种事确实是他们自己鼓捣出来的。
几个家丁脸都绿了，那位陆虞侯也犯嘀咕。看王伦一表人才，旁边还站着个跟班虎背熊腰十分不凡，还以为是哪家的衙内，自然不敢叫板，只得低眉伏小。
当然他们不知道，王伦就剩一张嘴了，而他旁边的杜迁，看着人高马大，却只是个花架子。如果知道，会不会撕了那张嘴？
可是正应着一句话，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王伦固然怕他们硬性叫板，那时要么退缩，要么真的上梁山去；而家丁们和陆谦却也知道得罪了梁夫人的后果，他们也不敢把事情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