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现实了

石秀显然犯难了:“大人,小人原本是靠到北方贩马为生,在东京人生地不熟,若是厄留此间,如何维持生计?”他是个好汉不假,但是如果不做违法犯禁的事,作为普通人,他的生存技巧并没有比别人强多少。

推官不悦道:“此事非本官所能庇佑!你一个外乡人,作甚么不好,非要为人强出头?此事也是给你个教训!”

王伦无语了,难道这年头就有了歧视外地人的风俗?再说你一个父母官,眼光怎能如此狭隘!

“大人,小人与这位石兄弟虽然素昧平生,却感念其搭救之恩,愿为其作保!牛二身后若有闪失,小人愿一力承担!”石秀为自己出的事,不管是公益还是私情,王伦总不能袖手旁观。

如果自己在东京安了家有了住处,说什么也会借机把他网罗到身边,料想石秀生活无着,对跟着自己肯定没有异议的吧。只是机缘不巧,自身生存都没有眉目,自然也接纳不了这尊大佛,还是让他走吧,天涯何处不相逢!

不想推官却义正辞严地否决了他的义举:“如果本官未记错,你也是客居东京吧?如何能为他人做保?”

哎呀呀,忘了这茬了。

这像是陷入了死循环:如果保辜牛二,石秀或者自己必须在东京待够十天,或者有亲朋能为其担保。但是两人都举目无亲,只能待在这里候着十天。

可是这十天里两人的吃住嚼用都需要花钱,这可是笔不小的开支。还要在官府的监视下活动,也不可能有机会施展逛青楼赚钱的方案了----总不能犯了事再去花天酒地吧?于法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啊!

正犯难间,忽然有人手持名贴走到那推官耳畔咬了一会耳朵,便见那推官笑容满面地冲着王伦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

不知道他知道啥,但是马上,那推官便对王伦说:“你这书生竟然有如此胆量,没毛大虫如此泼皮,你也敢捋虎须!这等胆色,倒让本官敬佩!本官不是那不晓事的人,你和石秀既是见义勇为,本官便不予追究了。”

他看着牛二却声色俱厉:“至于你,腌臜样人,也敢在京师欺行霸市!若不是这位石壮士已经给你教训,本官定让你吃皮肉之苦!板子先寄在这里,此事你理屈在先,本官暂不追究。若敢之后再滋事生非,你且仔细!”

这一下翻脸比翻书还快,唬得牛二慌不迭跪下:“小人不敢!”泼皮也知道好赖,欺负普通百姓可以,官府公人,却是他的煞星。不知道推官为什么变卦,但是这一拳肯定是白挨了。

王伦此时已经留心了,原来堂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站了一个人。推官改弦易帜,就在他出现之后。

转眼看时,那人不过三四十岁年纪,长髯无风自动,闲淡而立却气度不凡。一身官服虽不认识身份若何,但不妨碍对他好感顿生。

牛二抱头鼠窜,此事马上便烟消云散了。所以说很多时候不是刁民难缠,而是官府不作为。若能早像这样雷厉风行,牛二之流岂能在这一片作威作福?

眼见得一件烦心事顺利化解,石秀和王伦都长吁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相携出府叙话,那中年人开口了:“今日之事,多亏两位义举,方使我孩儿得脱厄难。潘某无以为谢,谨奉上纹银两锭,略表心意。”

说话时,旁边便闪出一个小厮,手捧一个盘子,里面用红绸放着两绽白花花的银子,端到两人面前。送钱就送吧,偏这样讲究。

自己判断不差的,那两个小娘子果然是有身份的人。

银子作为货币使用其实是明、清时期的事,因为明清两代对外贸易活跃,外国白银大量涌入,银子才成为流通货币。

而在宋代,白银基本是有钱人使用,是应宋代商业发展而生的。白银指银饼、银块、银牌、银锭等形式,以银锭为主,一般分50两、25两、12两、7两、3两等,主要用于大宗商品交易,12两及以上俗称“大钱”。

鉴于宋朝货币购买力相对而言处于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宋朝的普通百姓肯定用不起这种“大钱”,所以一般地市场流通均使用铜钱和铁钱,北宋局部地区还出现过纸币“交子”。

这人出手就是两锭各12两的“大钱”,算是出手很阔绰了。

其实这姓潘的官员不出面,王伦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对石秀而言,打抱不平是本能;对王伦而言,他出头完全是冲着美女的面子。当然,现在有好处,他们也难免不心动。

价码已经很高了,看演义里好汉动辄五两、十两的像儿戏,王伦其实知道,现实的生活里不是这样的。刚刚吃了四个馒头,不过才花了他八文钱。一锭12两的银子,可以换得6000个馒头,足以供一个小家庭一年的用度了!

但是这钱是不能拿的吧?本来英雄救美说出去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但是钱一拿,这味道就变了。说不定石秀就在冷眼旁观他的为人,好不容易见到这样一位好汉,可不能被他看扁了。

再说这钱虽然好,却不能容纳下他的雄心:在这个时代要想活得好,一定要闯下名头来。宋江虽然有诸多不好,但是他能让诸多好汉闻到名字纳头便拜,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点能学则学。区区十来两银子太少----如果再多些且再另说。

所以,王伦开口了:“这位大人,小可等出手相助令千金,乃是我等分内之事。大人这样做,足让小可等惭愧无地!”

俗话说惺惺相惜,焉知人家不会因为自己的大度而再三强劝?那时节再“不情不愿”地收下,既得了利,又赚了名,岂不快哉?

他想的挺美。

石秀向他看了一眼,似乎要什么却没有说,想来是在心里佩服他的光棍吧。

“是本官唐突了!”姓潘的官员确实没想到王伦是如此“急公好义”的人----人家这是视金钱如草芥啊!他反而觉得自己的所为映出官服下的“小”来:“王贤弟高义,岂能用这些腌臜物来玷污了眼睛?是本官思虑不周了!”

望着盘子又被端走,王伦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在这里装什么逼?高义值多少钱?你倒是多用些腌臜物来玷污我呀!

不过他只能嘴硬:“事了拂衣去,乃是我辈江湖人的本色,区区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推官这时出来圆场了:“潘公有气度,秀才有高义,不想下官亲眼看到此等场景,传扬出去,开封府又添一佳话矣!”

如果能扬名也算可以了,王伦退而求其次地想。看来这姓潘的官员地位比这位推官还高,如果因此而结识之,区区十来两银子又不在话下了。

不是王伦势利,而是在牢房里待了两天之后,对这个朝代、这个社会有了新的设身处地的认识。

没有地位,喝凉水也会塞牙,这些官老爷让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没有钱,牢子都不把你当人,就连樊楼的门都进不去----它再高档,不过是妓院而已!没有名声,怎么去泡漂亮的女人?

接连见识过晋康郡主和潘家小娘子的美之后,他对在东京闯下大名声的企图心就更强烈了!

尽一切可能布局吧。

姓潘的官员大笑着说:“没想到在离京前夕竟然遇到这两位热心壮士,足见钱兄治理有方!”花花轿子抬人本是官场常态,他显然浸淫其中良多。

他这么一说不打紧,王伦有点傻眼了。这位难道是个地方官?那我跟他套这些近乎有个屁用!还指望着人情留一线、将来好见面呢,早知道他要走,刚刚还不如干脆拿银子!

要设法补救啊!王伦恨恨地想,竟让他想到一件事。

“原来两位大人是相识?那就好办了!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不管他们是不是相识,看他们那么套近乎的劲,王伦相信自己当场开了这个口,于情于理,那位潘大人肯定不好直接回绝。而只要其问出来,自己相信推官肯定会卖个面子。

果然,姓潘的官员看向他,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半晌徐徐问:“汝有何难处?”

特么滴,人都是很现实地。刚刚还“贤弟”、“壮士”地叫着,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还用了一个很疏远的称呼。好在爷只用你这一次,也顾不得其它了。

“小可在东京有位新结识的朋友,也是因为一时不忿和人斗殴,本是小事一桩。目今关在开封府监牢几天未曾审得,小可正愁和这位石兄弟没有落脚之处,如果钱大人肯帮忙通融,也能解了小人目前的苦处。”

杜迁和人打架打进牢里,不知道得罪的是不是就这位推官的小舅子,人家故意使坏呢。如果侥幸,有这位姓潘的官员出面,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自己对其两天来的几个馒头的恩情报答。再者,他在东京做生意,肯定有住处,帮他就是帮己。

只要能安下身来,才有一番腾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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