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次提审

见他把自已往做贼上带,王伦心知不妙。这可是在大宋,刑讯逼供什么的非常可能,也肯定没有疑罪从无的皿煮,回答得不好,难免要吃板子。

吃了板子之后,如果此人硬要冤枉自已,他能不能坚持自已不是贼的信念,尤未可知。

“大人有所不知。此次应考落第之后,小人万念俱灰,本欲寻死。不过在乡间读书时便听说过东京城繁华,无缘得见,便想着临行前亲往一试,纵死而无憾!所以小人至晚直至樊楼,要见李师师、赵元奴两位姑娘,却为老鸨拿诗词所阻,没奈何便拿首旧词充数,但被识破赶走。此事有多人在场,都可以为小人证明。”

讲道理昨天早晨试过了,无效,那就卖惨吧,有道是哀兵必胜么。

这个说辞讲得通了:一心要求死,却发现还剩些钱,想着财尽后人亡不留遗憾,人之常情。不是有句话说么,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人死了,钱还在。

当然不久后他想起接下来的那句话了:人没死,钱没了!

不过那官员竟然没被说动,反而又把惊堂木重拍了一下:“照你所说,那贼子若与你毫无关系,却为何又留书本府要为你狡辩?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伦不明所以,所以瞠目结舌。那官员见了,自以为拿到把柄,暗自高兴:“你若是如实招了,再帮本官抓住那位大盗鼓上蚤,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鼓上蚤?留书为我狡辩?”王伦吃了一惊。想起昨晚那个人手挥短剑的猥亵模样,和电视剧中的同样不堪形象印证一番,心中多了几分肯定。

只是,《水浒传》一百单八将被考证为夸张,其实原型只有三十六人,有南宋时画家、文学家龚开的《宋江三十六人赞并序》为证,史上记录则有《大宋宣和遗事》。

它的发展主要自元杂剧、话本、戏曲中,陆续塑造了另七十二人,然后施耐庵老人家根据这些素材硬生生加工出了“上应天星”的诸多好汉。而且宋江在梁山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起义,反而是离开梁山泊之后,转战青、齐、濮各州的事。

所以一部水浒,一分真实、九分虚构。

鼓上蚤时迁就是虚构的。鼓上蚤,指鼓边上起固定鼓皮作用的铜钉,取其身小而善于钻入的意思。昨晚那个人的身形瘦小,正是符合贼人的特性。

但是,现在,当鼓上蚤的名头真正被告知给王伦后,他却陷入到云里雾里的恍惚中。

《水浒》到底是真是假?王伦到底是真是假?我到底是谁?我这是在梦里吗?

他的震惊和犹疑放到那官员的眼中便是被揭破原形后的不安,对方立即再添一把火:“大盗时迁一直在北方兴风作浪,你既然家在本府,想来不是被胁迫便是新近入伙,罪行不彰。所以本府赦免你不是没可能,只要你如实招认并告之其落脚地点----你可愿意?”

王伦名不见经传,时迁却是北方知名的大盗。如果缉拿成功,则是大功一件。彼因“戴罪立功”被释放不是不可能。

可是王伦纵使有心也无力啊,无他,他根本就不是同党!

“小人并不认识时迁!”王伦连忙辩白。

“本官并未说他叫时迁!你如何得知?这样你还说自已不识他?”那官员终于逮到了把柄,笑逐颜开。

原来在王伦入狱的这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

先是开封府推官把王伦监下然后派人求证樊城老鸨。如果他昨晚确在樊城,那十有八九证明是个错误。老鸨虽然对王伦的行为不耻,却也算是女中豪杰了一把,实话实说了。这样,王伦差一点就被无罪释放。

但是好巧不巧,这位府尹坐堂时却从门外扔进一封书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好汉是时迁,

王府慢耍玩。

做事不掩藏,

他人俱无关。”

开封府尹拿到这张纸后,却不明所以,因为审窃贼这种小事是开封府推官的首尾。但是这件事立刻就小范围传开了,原审的推官匆匆赶来解释一番,并向府尹提出了诱饵之计。

听说是晋康郡王府失窃,府尹也吃了一惊。

晋康郡王袭吴王赵颢嗣,后者是神宗皇帝胞弟,所以论起来其又是当今天子赵佶堂弟,深得眷顾。他家里发生盗窃案,其事非小。尽管通过王伦的描述,上下都已经大致猜到作案者是北方的大盗时迁,但是猜到和抓到有天渊之别。

鼓上蚤时迁作案多矣,却从来没被抓到过,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首尾,这是个困难。

眼见得王府被盗一事就将和其它案件一样沉寂在风尘里,好巧不巧地,大盗时迁又在此时寄书府尹,立刻让本能够偃旗息鼓的事件似乎有一线转机。尽管府尹知道王伦和此事大致无涉,但是既然对方关心,那么就有做文章的机会。

只是冤枉王伦这事有些不地道,府尹也要面子的,屈打成招这种事他一般不做----不值、要脸。

宋代有国都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今洛阳),南京应天府(今商丘),北京大名府(今河北邯郸大名县)四个大府,长官称府尹。但不常设,只有亲王、太子等担任该地长官时,才称府尹。因为晋王赵光义曾担任开封府尹,后来开封府尹这个职务几乎成为皇位继承人的专属。

真正做事的人,叫权知开封府事,换在其它地方,叫知府。但是同样是知府,开封府的“权知府”通常是正三品,要远比其它知府的四品或四品下大得多。

宋徽宗崇宁三年,根据蔡京的上奏,开封府明确了编制:“置牧一员、尹一员,专总府事;少尹二员,分左右,贰府之政事。牧以皇子领之。尹以文臣充,在六曹尚书之下、侍郎之上。”

这样就达成了皇家和文臣共治开封的局面,此时的开封府尹为正二品,和同为正二品的太尉高俅同级,所以即使见了高俅蔡京,也只是作揖“讲均礼”。

要不是因为事碍晋康郡王,王伦在他手里像屁一样放掉跟玩似的。

“让你多嘴!”王伦真想抽自已一个嘴巴。

“小人以前在乡下,多听说过江湖上人物的事迹,因此知道鼓上蚤时迁、浪子燕青、病尉迟孙立等。昨晚公差询问小人时,听得他们提起过‘时大盗来了京城’,因此猜想是他,不想竟是真的!小人只是一介书生,怎会与他们有瓜葛?请大人明鉴!”

现在一口一个“小人”,感觉特顺溜,真是造化弄人,王伦何曾受过这种气?只是形势比人强,命也!

“待捉到时迁,且再理会。”府尹见问不出什么来,依然让人把他监下。情知他是冤枉,府尹也不为己甚,倒让王伦少了皮肉之苦。

王伦刚要被带走时,旁边有人过来说:“大人,依小人之见,这个书生应该与此事无涉。”

府尹看了,却是梯己人孙定,开封府当案孔目,人称“孙佛儿”。王伦一案的前前后后他都是看在眼里,知道有冤屈,便有心为他出脱。

“何以见得?”知道其人耿直好善,府尹一向对其青眼相看。

“该书生赶考是真,去樊楼亦是真,再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做贼只怕也没那个能耐!想那鼓上蚤时迁如此精明能干的一个贼----若非如此,为何能纵横北方几州始终无法抓到案?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带这个么累赘!我想其投书大人,或是江湖义气发作,或是干脆向官府示威,但总与该犯无涉。

大人有青天之誉,何必为此等人物毁了名节!”

府尹大笑说:“好你个孙佛儿!你想放他直言便是了,亏你能想出这么多拐弯抹角的理由来!”

孙定嘻嘻一笑说:“我不是佛,我只是大人手心里的一只猴子,一切都瞒不过大人。”

府尹也乐了:“本官岂能随便冤枉好人?我只是想看看,那时迁会不会因为此事再投书或是有别的动作?我已经安排好了天罗地网,只要他再次现身,就一定要为国除去这个大蠹!”

他自信地说:“即使他这次不现身,他投书的动作表明他依然在城内。我只要安排公人细细地排查,总能找到他----据说此贼长相猥琐,又有画像于各城门张贴,白天他肯定是不敢乱走的。”

原来如此,这样一解释就合理多了。

“大人英明!”孙定小小地拍了一下马。这样一来,无论时迁能否被捉拿归案,王伦的安全了。

这边王伦并不知道他被算计了,呆在牢中和杜迁面面相觑。

“这些狗官,直恁地冤枉好人!照此下去,即使不受皮肉之苦,光是这每顿只吃半个馒头,都能把人活活饿煞!杜兄弟,你我萍水相逢,却没想到能受你救济,却是我连累你了!”他对杜迁发牢骚并表示感激之情。这时候的他,有些明白水浒中的好汉们为什么要去梁山了。

对杜迁的感激也是真感激,但小心思也是有的,那就是把他高高捧起,只为了他在受激后能够继续与他分享每顿的一个馒头!

和这么个实心汉子耍心眼,王伦内心感觉太不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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