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埃德蒙将两本剧本放到林夜面前的桌上。
“遇到困难了？”埃德蒙看着苦思冥想的林夜。
“夜刀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轻松——应该说，这个角色真的太难了。他是个赛博格，然后设定上他的情绪又是如此充沛。”
“方法派技巧在这里是完全不管用的。我无法将自己模拟成一个赛博格，然后想象他是什么样的反应。那叫模拟电路，不叫模拟情绪。”
“我只能用表现派的技巧来一个个设计他的反应。可我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影史上根本没有这种机器人——要么就是不具有人类情感，要么就是设定上与人类无异。而夜刀既有赛博格的僵硬，又有人类充沛的情感。这完全就是个表演悖论。”
“就为了演这么一个商业片的角色，我却得单独设计一套表演体系？”林夜不可置信。“写设定集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想让我上教科书吗？”
“商业片试镜时不会对你提这么高的要求，你只需要比其他候选人演得好。”
埃德蒙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选好的剧本放在他面前。
“我给你挑了两本，人员构成健康合理，剧本也相对出彩。”
“波兰女导演亚历珊德拉·诺瓦克(Aleksandra Nwak)自编自导的励志音乐电影，《听无声(Listen t the silence)》”
“乌克兰导演安德烈·伊万诺维奇(Andriy Ivanvych)执导的同性浪漫电影《日落男孩(Su)》。目前已确定弗朗西斯·马丁(Francis Martin)为其中一名主演。”
“弗朗西斯·马丁？”林夜一怔，随即想起来。
那是个注定和他抢同一碗饭的演员。22岁，法国，中性美少年，简直集中了一切浪漫元素，有极高的人气。比起爱德华和赛琳娜，他的粉丝平均年龄偏大，网络活跃度偏低，所以TGC论坛版块的关注数只有一百五十万左右。但他的粉丝消费能力都很高。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比赛琳娜和爱德华更受导演和制片人欢迎。
“呃，让我和他谈恋爱吗，这可真是感觉怪怪的……”林夜下巴搁在桌子上。“天际线怎么不选他当夜刀？”
“他的演技不行，注定会被奥德丽压戏。”埃德蒙说。“但如果不考虑你，他的确会是第一人选。这次试镜，他也会是你最大的对手。”
“不考虑我？”林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比起他来真的有优势吗？”
“你的长相比他更柔和，更符合夜刀的美学定位，能与赛博朋克冰冷的基调形成更强烈的对照。”埃德蒙说。“从外形上说，没有人比你更加合适，这点你可以放心。”
“可是他比我更有名。”林夜说。
“他们已经有奥德丽，《真红》第一部已经大爆。他们不会牺牲质量去追求名气。”埃德蒙说。“在夜刀的试镜场里，你会看到一大批名演员，到时名气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好吧，你又说服我了。”林夜下巴又搁回桌面上。“那么你认为呢，这两个，你觉得我该选哪个？”
“如果你想快速积累人气，那么《日落男孩》显然是最佳选择。你的人气会乘弗朗西斯的势扶摇直上。你和弗朗西斯的外形也会吸引大量票房。”
“如果我能得到夜刀，我是不会缺人气的。”林夜说。“如果我提前积攒了人气，又被奥德丽压戏，那会成为我的滑铁卢。”
“很冷静。”埃德蒙点头。
“而且，我和他的外形和角色的适配度完全反了。”林夜说。“他在影片里演那个被凝视的美少年，所以他应该是更柔和的那一个。除非我能把他挤到男二的位置，否则我去演他的追求者会破坏整体的平衡。”
“反应很快。”埃德蒙将其中一个剧本往前一推。“所以我推荐《听无声》。”
“一个失聪少年学习唱歌的励志故事。玛格丽特·佩里(Margaret Perry)饰演女配角。她是一个来好莱坞玩的富二代，经常出演一些小成本文艺片。”
“听上去很感人。”林夜问。“但你为什么把这个选出来？能提升人气还是口碑？”
“演《听无声》需要唱歌。”埃德蒙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主角人选才迟迟没有确定下来。你去的话，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个角色。”
“唱歌？”林夜一愣。“好莱坞有那么多人会唱歌呢，他们怎么会选不到人？”
“你以为好莱坞还是五十年前那个好莱坞？”埃德蒙反问。“现在会唱歌的已经不多了。”
“真的？”林夜讶异道。
“百老汇没落了。”埃德蒙答道。“过去多少优秀演员是百老汇出身？他们会唱会跳又会演。这在当代已经不多见了。好莱坞所能提供的需要歌唱的角色并不多，所以没人会去学唱歌。需要唱歌的角色不如直接找歌替。”
“歌唱能让人们想起你百老汇的出身，让人们回忆起那个曾经辉煌夺目的世界戏剧中心。”
埃德蒙指尖点在《听无声》的剧本上。
“它能为‘诺克斯·英格尔‘这个名字赋予无与伦比的古典气质。让你的名字与戏剧的黄金时代联系在一起。这比肤浅的人气和口碑要有价值得多。”
这一刻，林夜才刚刚有几分理解，为什么埃德蒙能成功将玛利亚的画像挂到最中间。
他的思维方式与普通的经纪人不同。普通经纪人在意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粉丝量、片酬、票房、身价、奖项……
而埃德蒙在意的是一些更形而上，更深刻，更隽永的东西。所以他看得更远，更长久。
林夜知道自己被说服了。
从说服他来好莱坞，说服他留下，说服他对自己的性别更加小心，说服他参演《听无声》，埃德蒙总是能说服他。
事实证明，即使失去了一切，恶魔之王仍然是恶魔之王。
“OK。”林夜说，“那就《听无声》。”
……
“诺克斯！”
录音室里，一个长相亲切的微胖中年女性见到林夜，像见了宝一样迎上来。
“你好，萨莎。”林夜和亚历珊德拉握手（Sasha是Aleksandra的常用昵称）。
自从他决定要出演《听无声》后，贾斯汀就给《听无声》的剧组发去了试镜申请，以及他的个人档案信息。
因为连第一部作品都还未上映，林夜身上目前还不存在咖位这种东西——但杰森和贾斯汀有。
林夜谨遵杰森的建议，拜托贾斯汀在剧组面前较为激进地说了几句好话，并吹捧了一番他的歌唱能力——虽然贾斯汀不愿意为他付出太多资源，这点动动嘴皮子的举手之劳还是无所谓的。
有贾斯汀的咖位，再加上档案上那封来自杰森的推荐信，闪闪的金光顿时镇住了《听无声》的剧组——诺克斯究竟是何人，竟能劳动这二位大驾？
作为一个小成为文艺片项目组，《听无声》是注定市场预期不高的，自然也吸引不来多少大牌的演员。现在突然空降来一个超级关系户，要么是像玛格丽特一样是个来好莱坞玩的富二代，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价，要么就是单纯来镀金的。
美国社会关系户并不少——恰恰相反，关系户甚至在美国社会中比草根更受欢迎。因为阶层固化与教育资源垄断等因素，有背景有出身的关系户才有可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而草根就只能全凭天赋硬闯。二者的起跑线就不一样。
所以《听无声》剧组并没有反感林夜，而是对他的加盟欣喜若狂，干脆连试镜也不安排了，而是租了一间录音室，让导演萨莎和玛格丽特与林夜见一面，以确认他的歌唱能力。
“诺克斯，这是饰演索菲(Sphie)的玛格丽特，你可以叫她玛姬(Maggie)。”萨莎向身旁一指。
林夜刚要同玛姬握手，笑容便僵住了。
玛姬生着一头浓密的酒红色长发，皮肤白里泛红，身材凹凸有致，长相有些清冷——
分明就是当初在商场里泼他冷饮的那个女孩。
其实美国的性观念开放程度要取决于具体的场合。比如在大学校园里，那”t”这种程度的撩拨就已经触及到了性·骚·扰的范畴。但在好莱坞这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地方，有些女孩甚至会迎上来测试一下你的腹肌和那东西是不是够资格。
可玛姬显然不是那种女孩——她甚至对男性本身都有些厌烦，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夜，完全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
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萨莎看看林夜，再看看玛姬，圆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们认识？”
“说来……话长。”林夜脸上的笑容尴尬极了。“要不，我们先录歌？”
萨莎心里慌得要死，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她才刚来到好莱坞，《听无声》是她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她不敢得罪玛姬，因为玛姬正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她也不敢得罪林夜背后的杰森和贾斯汀，要是得罪了这两个人，她以后在电影圈就别想混了。
要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那将会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麻烦。
幸好目前玛姬只是冷着脸，还没有明说要把林夜踢走——作为投资方，她完全有权力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