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东瀛和尚

大圣骑在马背上紧紧追赶前面那人,心里一个劲儿地纳闷儿,“怪了,我这马今天吃了兴奋剂了么?怎么跑得这么快!”前面那人距离他已不足三丈,那人一身青色的衣衫,头上的幞头也是青色的。大圣大喝一声:“站住!还不下马被俘!”那人既不回头也不答话,只是拼命往前逃。大圣一看,心中有底了,“这孙子,没什么本事。看我的。”他急催坐骑,等到马头贴近到那人时,他提起一口气,纵身扑了过去,“看你还跑!”那人猝不及防,被大圣一下扑倒,二人一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那人还想要挣扎起身,但被大圣死死勒住,两个人就在地上厮打起来。

不一会儿,后面的和尚和宁靖、夕颜也都先后到了。夕颜看见大圣和那人在地上扭打,莞尔一笑,对宁靖道:“这大圣怎么用这种粗笨的法子?哪里像是个高手?”

“这厮不起来,我也没法子呀,对付低手只能用这个。”大圣耳尖听到了,扭打中还不忘辩解,“还不快来帮我!”

宁靖笑着跳下马,道:“你紧紧箍住了他,他怎么起来?”

这时,年轻的和尚已经抢先一步,帮着大圣把那人制服了。和尚合掌谢道:“多谢三位义士相助。”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甭客气。”大圣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咦?这个蟊贼也是……”原来扭打中那人的幞头脱落下来,露出了他的光头。大圣看着那和尚,一脸的疑问,夕颜脸上却露出怪异的表情。

和尚谢过大圣,对那人道:“拿来!”那人闭着眼不说话,和尚连说了几句“拿来”,那人却不张口,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和尚急了,双手抓着那人,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日本人!”宁靖和大圣不禁对看了一眼,然后将头转向了夕颜,夕颜点点头,接着听那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大圣忍不住问。

“和尚说‘我知道你是伊贺来的斥候,你为什么要偷我师父的东西?东西在哪里?’那人只是说了一句不知道。”

“斥候!”宁靖突然想到这个人可能和那个五郎是一伙儿的,便张口叫了出来。

“嗯,我来问,顺便诈他一下。”夕颜走过去,盯着那人用日语问道:“五郎、八郎还在长安,你怎么往这边跑?”

那人闻言,面色一变,道:“你是谁?”连和尚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夕颜,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同乡。

夕颜粉面如霜,低声喝道:“朝中的源——大臣派实忠来此,没有告诉你我是谁么?”

“你究竟是谁?”

“哼,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那人看着夕颜,又瞅了瞅宁靖和大圣。突然,他桀桀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嘿嘿,这么长时间找你们找不到,这回我家主人要立大功了。”他话音刚落,就从他身后升腾起一股蓝烟,如线一般笔直地直冲云霄。

“不好,他放信号!”大圣急忙上前,还未近身,那人身子一挺,摔倒在地。

“死了!”大圣见他一动不动,用手探了探他鼻息。

“阿弥陀佛。”和尚低声诵了句佛号。

大圣起身,摇头道:“哎,功亏一篑,没问出来他偷的东西在哪儿”

宁靖道:“你们都是一时糊涂,搜他的身啊。”

“对呀!都忘了。”大圣想要蹲下搜身,一想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心里还是有些障碍,犹豫了一下,转头对那和尚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你亲自来吧。”

和尚微微又施了一礼,俯身在那人身上搜索。不一会儿,从那人腰间摸出了一个小包袱,“大概是这个了。”他把包袱打开,里面又裹了三层布,最后一层布揭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原来是一件形体状似豆荚云的香炉,上面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香炉盖尖形似莲花样。和尚喜不自禁,“果然找到了!”他重新将香炉裹好揣进怀里,向大圣等人深施一礼,道:“小僧惟学,三位义士大恩没齿难忘。”大圣等人急忙回礼,连连逊谦,又通了姓名。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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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客套了一番,夕颜问道:“师父也是从东瀛来?”

惟学道:“正是。小僧八年前同师父随遣唐使一起来到大唐。想不到在这里竟遇到了本国人。”

“看来大唐从日本来的和尚不少啊。”大圣笑道:“他为什么偷你的香炉?”

惟学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香炉,这是护摩炉,又名天龙八部金刚正法护摩炉。”

“护摩炉?什么东西?”

“这事说来话长,你们有所不知,还需小僧重头说来……”

宁靖拦住道:“请等等,刚才这人给同伙发了信号,八成他的同伙就在附近,说不定一会儿他的那些同伙就来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路上再慢慢说吧。”

惟学突然想起来了那人死前说的话,便好奇地问道:“他们好像也在找你们?你们要去哪儿?”

“没错,没错。这个说来也话长,我们去妫州,咱们还是把他先料理了再说。”大圣道:“靖子……算了,师父搭把手,咱俩把这厮移到路边那片树林里去。”他觉得宁靖第一次接触死人肯定会不习惯,所以临时改口叫了惟学。

惟学道:“我正好去登州和师父汇合,可以和你们走一大段路”。

大圣喜道:“那太好了。”

两个人把死了的斥候抬到树林,将一些树枝树叶覆盖在他身上,回来又把斥候的马拴在后面一起向西北方向奔去。在路上,双方各自介绍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惟学和两个师兄随着师父——日本天台宗高僧圆仁在文宗年间乘遣唐使的船来到大唐,辗转多地,到达五台山。圆仁在山上遍访古刹名僧,求得了大量经论,并偶遇高僧志远,解了心中的疑虑。不久,圆仁师徒自五台进入长安,先是在大兴善寺习得了金刚界曼荼罗,后又造访青龙寺。此时青龙寺主持是惠果祖师的再传弟子义真大师,巧的是空海是义真的师叔,而圆仁又是空海的外甥。有了这层关系,义真对圆仁格外亲密。加之当时正值会昌年间,武宗已有灭佛迹象,颁布了诸多抑佛指令。义真自觉大限将至,想起昔日惠果祖师预言,更是将平生所学倾囊相赠于圆仁,圆仁因此也得受胎藏界密法,至此圆仁已尽得金胎二部之法。也正是因为有此因缘,圆仁回国后创立了台密,成为显密双修的一代大师。

随着武宗越来越严厉的灭佛行动,圆仁觉得长安并非久留之地,于是准备归国。在他辞别义真时,义真将护摩炉赠与了圆仁。此护摩炉乃不空阿阇梨从天竺带来,相传是龙树菩萨所造,上面雕刻印画了天龙八部护法的图像,虽不及那八大明王金刚杵绝妙殊胜,但亦可称为密教的圣物。此护摩炉由不空传给惠果,惠果传与义操,现在又由义真传给圆仁,怎能不说是一件宝贝?更何况此炉另有妙用,只是圆仁并未告知几个徒弟而已。

圆仁和徒弟买了几头驴马驮着佛经、带着护摩炉逃离长安,一路向东。行至开封附近,一日夜里,护摩炉突然被人偷走了。圆仁临危不乱,在定中经祖师指引,知道护摩炉被同族之人窃去,便告知了几个徒弟。惟学虽然年纪最幼,但出身斥候之家,于追踪之法颇为熟稔,遂自告奋勇要寻回护摩炉。师徒俩约好见面的地点,惟学就上路追凶。就这样,经过数月追踪寻访,终于发现了窃贼踪迹,一路追寻,来到了五台山,与大圣等人不期而遇。

宁靖听了惟学的讲述,道:“这想抢金刚杵和护摩炉的原来是一拨人啊。他们要这些东西干嘛呢?”

惟学终究大了几岁,想了想道:“刚才听你们一说,我觉得多半是我国朝中的大臣想拉着皇族中源氏的某一支作乱,而这两件东西是至关重要之物。”

“真要如此,那这两件东西就更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了。”夕颜有些担心,“不知道我阿爹他们怎么样了?”

大圣对宁靖眨眨眼睛,又对夕颜笑道:“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对这事能未卜先知,你们国家出不了乱子,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还是想想怎么把两件佛宝安全送达目的地更现实些。”

“妫州华藏寺我虽然没去过,但来长安时路过妫州附近,我陪你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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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妫州,然后再打听打听。想那华藏寺必然也是个大寺,当地人不会不知道的。也算是回报你们的相助之恩。”惟学点头道。

“那就多谢师父了。”夕颜马上微微欠身。

宁靖这时突然想到昨夜宗净说的那句早早下山会有结果的话来,他暗道:“难道说的结果就是这个惟学和他的师父?他的师父既然学了金胎二法,估计多半能解了他们国家的事情。”于是便问惟学,道:“你师父学了密法,一定非常厉害,肯定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师父来大唐前原本就是天台宗的高僧,这次来大唐他不仅解决了多年来所困惑的教义问题,而且又得受了金胎二法,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依我看以他的成就纵然比不上弘法大师,但在我国也算是第一人了。他如不能降妖伏魔,谁能降妖伏魔?哎!这大唐果然非同一般,来到此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惟学面露艳羡之色,忍不住赞道。

“那就合上了。夕颜,宗净大师所说的能解平安怨灵之人,其中之一就是圆仁大师了。”宁靖喜道。

惟学也道:“唔,我师父来此大唐修学,恐怕未尝没有此想法。你们放心,我见到师父,定当禀明此事。况且我觉得此事恐怕还与那帮人作乱有关,我想我师父不会不理的。”

“这就好了,一件大事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咱们就得想方设法保护两件佛宝不被他们抢了。”大圣也很是高兴。夕颜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放下了心。

突然,惟学坐定了身体,用耳朵听了听,回头向来时的方向凝望了片刻,又用鼻子用力闻了闻。

“怎么了?”夕颜奇怪地问道。

“他们好像要追上来了。”惟学皱着眉头道。

“不会吧!”大圣瞪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们忘了我家祖上也是斥候,而且我有异术,方圆三四里范围内只要有敌人我即能发觉。他们距离我们很近,我们得赶紧快马加鞭了。”

“你这本事也真是太神了!”宁靖看了看圆仁道,“他们有几个人,你能知道么?“

“我看至少两个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其中有一人也是身藏异术,精通追踪之术。”

夕颜对大圣道:“他们的这匹马是个累赘,我看最好赶紧放了,咱们也能跑快点儿。”

“嗯,前面是个岔路,就把马扔在那里,让它跑另一条路,迷惑一下对方,也为我们争取下时间。”大圣道。

惟学苦笑道:“按照他们的本事,恐怕也就耽误一盏茶的工夫。”

“一盏茶就一盏茶,总比一点儿没有强。”大圣说着,把那匹马的缰绳解开,又对着马屁股猛抽了一鞭,那马撒着欢儿地朝另一条路上狂奔下去。

大圣掏出了几块烧饼,一人一个分了,道:“刚才路过那个市集也没顾上下来买点儿吃的,就剩这几个了啊。大家将就点儿,一会儿到了朝阳观再好好休息。”

“怎么?我们去朝阳观?”夕颜问道。

“对啊,咱还能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就这么跑啊?”

宁靖道:“那岂不是给李青云他们找麻烦么?”

“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帮孙子欺人太甚,咱也不能老被孙子撵着跑啊,说出来多跌份儿啊。”大圣解释道:“我、夕颜都会武功,惟学师父我看也是一身的绝学,加上青云他们哥俩儿,咱就在朝阳观吃饱喝足,和那帮孙子大战一场,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帮龟孙子!你就甭掺和进来了,别在把你伤着。我的意见怎么样?你们说。”

“嗯,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也好。”夕颜同意道,“我们看过那八郎的武艺,应该不难对付。”

“什么叫不难对付啊?拿下他们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惟学道:“好!我辛苦奔波找了他们这么多月,这回正好拿他们出出我心中的闷气。”

大圣笑道:“看看,连惟学师父都动了嗔气了。他们得有多罪大恶极?不好好收拾这帮孙子我自个儿都过意不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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