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来到三清宫时已是午正时分，祈福法会早已结束。此时，道观内虽比不上法会第一日那般热闹，但人数却也不少。大多是用完斋饭，在观内上香游玩的香客。这回三个人的心情不像第一次来时那么焦灼，而是放松了心情边观赏边留意周围情况。
转了一圈儿，三个人没看到周归真，甚至没看到几个道士。看着周围的情景，夕颜有些纳闷儿：“我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那么多道士，现在怎么看不到几个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确实哈。”宁靖也觉得奇怪。
“哟，你们还在找吕道长啊？这回你们可找不到了。今日法会结束后他人就不见了。”三个人闻声扭头，原来是小道士济尘。
大圣暗喜“来的正好，正愁没人问呢。”笑道：“小仙长，这回我们不找吕道长了，我们找周真人。对了，前两天观里还那么多道士呢，怎么今天都不在了？周真人又去哪儿了？”
“你们找周师伯？”济尘有些惊讶。
“是啊。前两天看到周真人的风采，那可真是仙风道骨，我们想拜见一下沾点仙气。”大圣信口胡诌。
“哦，那你们也来晚了，周师伯已经走了。”济尘不以为然地道：“他是长辈，我原本不该说他，但我就是不太服气。你们要真想沾沾仙气，周师伯也算不得什么，比他本事强的人多着呢。”
宁靖心道“这小道士倒真敢说，估计是真不喜欢那个周归真。”便附和道：“对对，一山还比一山高，世外高人多得很。我们也不必拜见周真人了。”然后又随意问道：“不过这周真人也是挺忙啊，刚主持完法会就有事走了。他怎么走的这么急呀？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济尘撇撇嘴，道：“什么主持完法会啊？昨日一大早他就和师父领着几个师兄弟一起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法会都是其他师叔主持完成的。师父临走前只是告诉我们，他要去长安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就没说。”
“哦。”宁靖等几个人都听明白了，于是谢过济尘，出了三清宫。宁靖思索道：“这周归真回长安了，祈福法会都顾不上了，这是为什么呢？”
夕颜道：“这个祈福法会是为圣人举办的，算是头等大事，周归真恐怕不敢擅自离开。”
“你的意思是说……是圣人叫他回去的？”大圣问道。
“嗯。”
“这个可能性倒也有，不过周归真又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不见得会这么听话。”宁靖道：“他背着圣人不是也干了不少事么？我看不如咱们今天就上路，赶到长安去打听打听。”大圣和夕颜点头称是。
三个人回到客栈，收拾妥当，出来后做了些手脚，散布了些谣言，想帮李怡他们躲过官兵的追捕，然后从北城出安喜门，向西疾驰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天快黑时已经进入了黄河边的陕州地界。这条连接长安与洛阳两都的大道在这里逐渐变得崎岖、狭窄。三个人放慢了速度，缓辔而行。夕颜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函谷关，小时候我来过这里。关城内的驿站我们住不了，不过关前不远有家客栈，今晚就在那里住一宿吧。”
“好啊，函谷关是老子著《道德经》的地方，紫气东来之地，我们沾沾他的仙气比周归真那孙子强多了。”大圣点头道。
宁靖笑道：“这函谷关在黄河边上，黄河还归那河神管着，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别再把河神惹火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还提这茬儿啊？”大圣道：“我和河神那是不打不相识，我们现在关系老好呢。”三人说说笑笑又行了二里来许，终于在路旁看到了客栈的幌子。
“夕颜，这不是两家客栈么？看来你记性不太好啊。”大圣瞅着前方。一左一右，一远一近，紧挨着路边各有一家客栈。
“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夕颜笑道。
大圣策马前后跑了一趟，道：“那倒是，这家一看就是新开的。新的条件肯定要好点儿，咱就住这家得了，又和我名字相符。”他用手指着近前这家三圣客栈的幌子。
三圣客栈的老板是个瘦小的老头儿，见了三人满心欢喜，道：“你们三位来巧了，小店今儿刚开张，你们三位是头批客人，所有菜肴和房费减半收取。”
大圣笑道：“恭喜恭喜，财源广进。看来我们也真是运气好啊。”
吃完晚饭，大圣想出去转转，便问那个客栈老板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老板道：“我们这里是文始真人遇见老君的地方，胜迹可多了，不过几位来的季节不对。若是早春来，那千亩桃花灿若云霞，当是第一美景。现在嘛……天又都黑了，啥也看不到了。如果非要去……我看也就文始真人望见紫气的望气台还能看看。”大圣问明了方位，就要出去。夕颜说这里地势险峻，天又黑，还是不出去为好。但大圣执意要去，宁靖笑道：“你就甭劝了，你忘了他有双猫眼了？他闲不住，干脆我陪他附近走走得了，就当消化消化食儿吧。”
夕颜蹙着秀眉，撇嘴道：“黑乎乎的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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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看的？这大唐的东西你们都当成宝贝一样那么稀罕。算了，我也陪你们去吧。”
“这就对了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走！”
“嘁——谁和你是兄弟。”
“嘿嘿，兄妹兄妹。”
几个人出了驿站顺着小路向前行，歇山顶式的三层关楼从黑黢黢的夜色中逐渐显露出真容。临到近前，三人举目观看，一轮明月挂在关楼檐角。四周万籁俱寂，偶尔传来一两声秋虫的鸣叫，冷冷的月光洒落下来，映得关楼更显神秘和雄奇。见此情景，宁靖和大圣口中不断啧啧称叹。夕颜看着这二人神情有些无语，心中纳闷儿“这城楼随处可见，有什么好稀奇的。”进了关楼，穿过关城，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前延伸到漆黑的远方，两侧山岩壁立，地势陡然险峻起来。大圣回首看那关楼，忍不住叹道：“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
宁靖笑道：“行了，你这是在怀古伤今吗？过足瘾了没？往回走吧。”
“成，往回走。等等！那是什么？！”大圣眼角余光瞥向前方小道时，一团白光倏地一闪不见了踪迹，他不禁轻声叫了起来。
“什么？”宁靖和夕颜同时扭头。
“就刚才，我看到好大一团白光出现在那里，一下就不见了。”大圣用手指着前方，压低嗓音说道。
“你是看花眼了吧？哪里有？”夕颜使劲向远处看。
“不可能！绝对有！靖子知道我这眼睛夜里好使着呢。”大圣辩道：“我上前看看去！”
听大圣这么说，宁靖和夕颜也起了好奇心，道：“一起去。万一要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好有个照应。”
“嗯，脚步轻点儿，别被发现了。”
三个人微微猫腰，悄悄撵了上去。羊肠小道曲折蜿蜒，绕了几个小弯儿，小道又急转了一个弯儿，三个人的视线被前方的小土坡遮住了，小土坡后隐隐透出银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不断闪烁。宁靖刚要说话，大圣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圣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他先过去看看。他蹑手蹑脚轻轻向前移动，到了小道的拐弯处停了下来。大圣缓缓探出脑袋，向前瞭望。才看了一眼，他竟然呆住了，愣愣地立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招手示意宁靖和夕颜赶紧过去。宁靖和夕颜看大圣走过去就站着不动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黑暗中又看不清他的表情，正犹豫要不要跟上，见他招手，立即轻轻跑了过去。二人向那团白光看去，顿时也如同大圣一样，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三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震惊和疑问：“这是什么？”
一只体型比非洲狮子还大数倍的四蹄神兽低着头背对着他们，看背影似乎它正在嗅着搜寻着什么。那团白光就是这只四蹄神兽发出来的，它通身银白色，披着长长的毛发，特别是颈部的长毛几乎拖在地上；尾巴不长，微微上翘似是火焰舒展在空中；四蹄带爪，爪尖泛着金光，走过之处，地上银光点点。这四蹄神兽好像觉察到背后有人，倏地全身顿住，缓缓地将头抬起，然后将身子转了过来。三人终于看清了它的面容：一个硕大的七分像狮三分像羊的脑袋上长着一对龙角，蓝色的眸子射出两股威严睿智之光。
四蹄神兽就这么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三个人，神态中带着矜持和倨傲。宁靖等三人大气儿都不敢喘，倒不是害怕它，而是被它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优雅的气质所折服。
大圣和宁靖、夕颜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向前一小步，道：“你是谁？”
那四蹄神兽并不回答，依然默默注视着他们，浑身的毛发在空中轻轻飘动。大圣见它不答还想再问，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笑声，他心道“原来这神兽有主。”急忙向四周察看，却不见一个人影。四蹄神兽将头一扬，头颈上的毛发随之舞动，白光陡然间亮了数倍，又是一阵清脆笑声传了过来。
“是它！”夕颜轻呼道，宁靖用手肘杵了下大圣，大圣也明白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要做什么。”四蹄神兽嘴角带笑，盯着大圣。
“你……你……”大圣突然感觉胸口发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了滴滴汗珠。
“你们还想说什么？”四蹄神兽将目光的焦点从大圣身上逐个移到宁靖和夕颜身上。
“啊？”宁靖和夕颜两个人的脑袋也是一阵发懵，心悸不已。
四蹄神兽似乎又浅浅地笑了一笑，左前腿用力顿地，身子起在空中。宁靖从混沌状态中恢复过来，叫道：“请问东瀛之行会不会顺利？”
四蹄神兽把头朝着他们一摆，四蹄腾空向东方飞去，笑道：“迟了，迟了。”眨眼间，那团白光在夜空中倏然不见。
宁靖抚着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急速跳着，心说“我怎么问出这句话来了？脑袋秀逗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它到底是什么？神仙？妖怪？”
“喂！你们还看什么呢？”宁靖见大圣和夕颜还在呆呆地看着四蹄神兽消失的方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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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两人一掌。
“啊？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二人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问道。
“我说你们怎么了？没听到我说话？”
“没有。我感觉中术了。”大圣眨巴着小眼睛，口中喃喃道：“那家伙盯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一阵发懵，眼前的事物都不见了，只有那家伙。天好像也亮了，然后眼前浮现出很多事情，但又模模糊糊的，似乎又什么也没记住。”他瞅着宁靖和夕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就是这种感觉，你们明白吗？”
“明白，我也是这种感觉，好像前世今生的事情都在脑子里一下子涌现了，当时记得挺清楚，但现在又什么都记不得了。”夕颜低着头，抚弄着衣角，边说边思索着什么。
宁靖微张着嘴巴，摇摇头，道：“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只是心中刚开始有些迷糊时，就突然感觉有一股凉意从头顶灌遍了全身，人就清醒了。然后我就赶紧问了它一个问题。”他把刚才的情形讲了一遍。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大圣很是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当时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无意识脱口而出吧。”
“‘迟了迟了’是什么意思？”夕颜看着远方，“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别瞎想了。我看它是说靖子问的太迟了，它不想再回答的意思。”大圣道。
宁靖也安慰道：“我觉得也是，那时它已经腾空而起了，是边飞边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希望是这样吧。”
“本来就是这样。”大圣恢复了常态，道：“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哦，也不能用东西称呼它，应该说它是什么妖兽还是瑞兽？”
夕颜摇头道：“我从没听说过它，恐怕只有大唐才有的吧”
宁靖分析道：“它虽然长相怪异，但面目却并不狰狞，特别是那对眼睛，看起来很有智慧。而且它也没伤害我们，肯定不是妖兽，多半是上古的神兽。”
“如果是上古神兽，咱俩就不灵了。我就知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外加一个麒麟。明摆着它都不是嘛。这个也只有老葛懂，他要是在就好了。”
“行了，上古神兽见到了，你仙气沾完了，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宁靖道。
“别介呀？这才什么时候？还早着呢，咱们还没去那个什么望气台呢。”大圣意犹未尽。
“啊？唉——好吧。”夕颜直摇头，“既然那是尹喜望老子的地方。你就再去那里沾沾仙气吧。”
“对对，老子那是太上老君啊，也算是我师祖了，我怎么也得去那里瞻仰一下。”
夕颜和宁靖对看一眼，各自苦笑不已。二人陪着大圣走回关楼，折向右边，行了一里多地，一处小山坡出现眼前。坡上遍植花木，一座数丈高的楼阁掩映其中。
“就是这里了。”大圣三步并作两步往山坡上走，“咱上去拜拜祖师，沾沾仙气。”
三人上了山坡来到楼前，大圣借着月光，看那悬挂在二层檐下的牌匾，“瞻紫楼……看来紫气东来果然是在这里了。”他领着宁靖和夕颜进了楼内。一层中央供奉着老子的塑像，左边也有一个道士打扮模样的塑像。大圣道：“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尹喜、文始真人，也是祖师级的。你们等着，我拜拜。”大圣在那里跪拜祖师爷，宁靖和夕颜则稽首作了一揖。
大圣拜完了，起身和宁靖二人一起观赏一层的布置。东侧墙上画着紫气东来故事的壁画，画中老子和尹喜仙风道骨、衣决飘飘，似乎要破壁而出，整幅画作笔势圆转、生意活泼，赫然竟是吴道子的真迹。西侧墙上用楷书写着《道德经》的经文，字体严谨端正、雍容闲雅，落款张旭。宁靖惊叹道：“想不到，今天竟然能看到这两件稀世之宝，真是三生有幸啊。”
大圣得意地道：“怎么样？跟着我来对了吧？你们再看这个。”宁靖和夕颜转到神像背后，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副老子骑牛出关图，两旁用狂草写着一副对联：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怀素！！”
“今日见到的这三幅字画，也可算是大唐三绝了。”大圣笑道：“可惜没有相机，要不拍下来带回去。”
“你们说的是什么？”夕颜有些听糊涂了。
“我们说能有机缘看见这些字画真是千载难逢，可惜不能带走。”大圣解释道：“我们再上二楼看看去。”宁靖骤见这些名家真迹，也激动了，想去二楼看看，说不定又能发现什么，便也赞同。
三人来到楼梯口，才发现通往二层的楼梯被一个木栅栏拦住，大圣想都没想，一跃翻过栅栏，又将宁靖拽了过来，夕颜随后也轻轻跃过栅栏。二楼陈设简单，几无任何摆设，四面皆是镂花木窗，宁靖不禁有些失望。大圣推开一扇窗，向外望去。远处群山起伏，明月悬挂其上，关楼依稀可见。大圣突然一阵莫名的感动，出口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宁靖和夕颜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默默地听大圣吟诵，心中各自想着事情。
“留下来……留下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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