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吹叶脖子上的伤口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那是不得好的,而依照吹叶如今的身价,这十天半个月,弄玉楼可是要少许多进项。

鸨母看那在弄玉楼坐堂的大夫给吹叶的伤口抹上药膏,心头肉都在疼。不过她现下需要关心的事还不是这个……要是吹叶所说属实,等楚太子和安平君的事揭露出来,不管她这弄玉楼背后是有多少贵人庇护,这以后,生意都是不必再做了。

见了血的地方总是不详。便是齐国,在这方面也是不出意外地迷信。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又不是她这个小小的鸨母能够阻止的,唤了人去官府报信,弄玉楼的护院皆是按兵不动,只等在那四楼关口,不闯入,也让那看热闹的人不要乱靠近,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

“都快半柱香了,官府的人怎么还没到?”鸨母一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往大门外不住张望着,“不都说了这次事态紧急么?那个鬼人不会又在路上被哪家的吃食都勾了魂去吧?”

“吹叶,你听老身说。最好那官府的人一到,你就打头阵,带着一列姑娘在前面跪着,能哭的有多梨花带雨,就多梨花带雨,你有伤,这光天化日之下,那官府的人只要不是瞎子,势必是会好考虑你说的话。”鸨母的脑筋转得很快,折步回返时,大夫已经挎着医箱出去,她面向吹叶不住盘算道,“咱们虽然是卑贱之人,但楚太子并非是我国之人,此事若是他不占理,有些话还是说得了,便看那官府之人的口风如何。济西的战事胜了,楚国的盟约若是不必要,或许这事儿还能把咱们给摘出去……”

“大家,又不是随便的一个楚国人,如果是楚国太子,可能王上会亲自过问。”

“不是你说的,出来时,那楚太子都向安平君挥鞭了么?如果不是你们,安平君怎么会那样乖乖中计?咱们虽然出身自青楼,为人的一些本分还是要晓得的。且不说那安平君是否好男色,是否是故意中计,就凭他之行事,确实保得了你们一命,有些话要说的细,有些话可一笔带过,乃至于不说,你们各自是省得的。”鸨母说着,将这小室内姑娘们都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灰暗的光芒,“老身话便说在这里,若是之后口风不对,你们要是谁没了命,可不要死前找老身来哭诉。老身还嫌这弄玉楼多了吃饭的嘴呢。”

正是训导的时候,鸨母听得那柜台前有动静,走前不忘嘱咐:“官府的人没来之前,你们切莫走出这里半步。”

是有一行人从那门外进来,为首的穿着齐整的斗篷,斗篷宽松带有兜帽,看不见面目,自是也分不清男女。不过这里是青楼,非是龟馆,会来此的女子除了来提溜自家夫君回去的,倒是难有别的目的。而这为首之人,看通身气派,贵气十足,若是女子,定是要虚浮张扬些,所以鸨母一迎上去,便是将来人当做是家里管得严,不方便抛头露面,却惯常来寻花问柳的客人。

那护卫在身周的侍从们,可不是寻常人家只用钱就能堆出来的。就这一点,鸨母还是看的相当清楚。

“真是抱歉,恰巧是今日楼里出了点小状况,暂时不接客。等下次,下次您来,这楼里的姑娘,随便您点。还请您万莫怪罪。”这心想着,是说明不及时,让这贵人不耐了,鸨母上前,赶紧将拦人的小厮一手巾呼开,赶紧赔笑道。

可那为首一人的步履不停,不曾看她。

那护在两旁的侍从可能还觉得鸨母挡道,一人一首捏着她的手臂,就将她像抬秋千似的的给抬到了一旁,直到落地时,饶是这见多识广的鸨母都是愣住了——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如流水住歇于此,那身着斗篷之人,一路过往,那些个水沸之声便是再无一点热气了。

本来存于此地的那些人不管是何身份,皆是……

乖乖地住嘴。

乖乖地低头。

乖乖地让路……唯恐引得那身着斗篷之人的目光,让寒芒加刺于身,使得身家性命只因一时好奇便化作了无形。

咔哒,咔哒~~一齐上楼的并非只有身着斗篷之人一个,但那清越的落声,回荡在整座弄玉楼内,谁人也知,只那身着斗篷之人才可。

一步一行,映照天地。

众人只看着,是屏息不敢出大气。这里若是用某位大诗人的诗,本意是不合适的。可只用表意,在这里,又是十分贴切合适。

便是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公主目夷可不知道她这一进弄玉楼,给众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往楼上,一步一台阶,她的左手轻抚藏匿在袖中的短剑轻吕,感到微弱的冰凉之意渗透进了掌心。本来这东西若是用作防身,她是没有必要再取回来的,但是今天,因为可能派的上用场,她便还是拿在了手里。

【喂,你是迷路了么?】

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一字一顿,公主目夷都能听得清楚。

【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不许你告诉别人哦。】

声音落在耳后,被清风挟带,却满含不舍,公主目夷不曾忘记。

【……这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吗?】

声音已在身后停滞,似乎只要公主目夷一回头,便能看见那张还稚嫩却早已不是当初的脸。

为何要保得宋公子戴昌意不死?原因就在此。

为何要谋划这许多年,让母后和太子哥哥都为此而死?原因亦在此。

为何要以臣欺君,以子辱父?原因不外乎在此。

为何要以宋代齐,并行不逆?原因只在此也!

顾全大局的考虑只在这一刻视而不见,只专心于眼前……四楼啊,也不知这步行转折之时,只那处又发生了什么。虽说是视而不见,却愈是紧急,便愈得是沉静。

这是一条充满了变数的路。

待得走完之时,所有的计划便要全部再行布置。

好似是很可惜的事情……可是啊,从一开始,哪里有所谓的计划呢?

神明台只是为一人存在才存在的。

若是那人不在,再多,再好的布置,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他们这些凡人妄想与天齐的一场美梦罢了。

多么讽刺啊,想要保全那个人,却总是让那个人需要靠不停地受伤才能活下去。目的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她却好像是绕了很远的路,用了自以为是的好让对方连带着那难以言喻的苦涩也一并咽下。

明明只要那些会导致不幸的可能消失掉,就可以了——留存在公主目夷脑海中的念头只有这么一个。

到三楼,撞见了被一名侍卫引着上楼的一行人。

目光扫过去,公主目夷大概猜到,这是田昌意的亲卫,看那亲卫额头上的一片近乎淤紫的颜色,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看到了名为李德的亲卫身后正是她亲自安插成为通武侯的那一人,她眯了下眼。想想,似乎当初会选他,只是因为当时势力发展还小,这人的性子很好煽动……应当在济西战事结束之前就让这人死在乱军之中的。

“公主殿下……”通武侯卿泽这时哪里还有之前半点趾高气扬的样子,本来打好的腹稿在一拱手之后,尽是忘光了,两脚钉在地面上,一时间,他竟然已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公主目夷本来也不打算听他的。

旁观看来,公主目夷只是向通武侯这里扫了一眼,通武侯便不敢往前,只让公主目夷先行。算是让路了。

通武侯都不敢拦的人,哪怕在四楼关口的这些弄玉楼的护院没有听清通武侯的话,只居高临下见着如此情景,又有哪一个敢对这身着斗篷之人有任何越礼之举。

只让公主目夷通行无阻。

稍微能称得上是麻烦的只有终点之处,所谓楚太子属下的门客了。

侍奉在公主目夷身旁的黄邵还在缓步时便已按剑在怀,只待公主目夷一声令下。但公主目夷便是知晓了下属们的心思,这回也无意让他们代劳,语气沉肃如霜雪:“这是生意之所,若是让你们动手了,人家的生意还要做下去么?”

“可是……”

“便是上回那些人来宫中行刺,单我一人,手上不也沾染了不少血么?更何况这回……”公主目夷摘下斗篷自带的兜帽,分明是很热的天气,她的一张脸也不曾出多少汗,“用酒吃了那一丸药,我现下的精神可是好的不得了。这可不是瞎说的,而是实打实的。”

“能有公主殿下您初学射术之时的状态八分?”

“是有弋射水上浮痕之随心所欲,不止十分。”

闻听公主目夷的言语后,黄邵亦知公主目夷其意已决,当下也不再阻拦,只道:“望您莫让身上沾了太多血。”

只是这一期望,公主目夷不再回答。

那守在门前的门客是有见过公主目夷,本来公主目夷来是在意料之中,只是他们要知会门中的太子时,这位齐国的公主一双漆黑不见底的双眸正审视着他们:“只我一人进去,你们,勿要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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