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03把自己的声调慢慢放下来：“我们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林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参与03的这个话题——这明明就是一个完全有谎言和虚构的局面，但是林升现在就是想要03放弃这个想法，或者更加真实确切地说，林升就是想要打击03这一个“幼稚”的想法。
“如果你说的机会就是指让他们拥有更加方便的剥削工具的话，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如果说来到复合体之后林升脑海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有了彻底的改观的话，那一定是软弱的妥协——尤其是如果这种妥协会带来牺牲。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03。你无非就是希望先进技术带来的社会关系的变动淘汰掉不合适的生产力。如果真的哪天人类因为这种不思进取的想法走向灭亡的话——那就让他灭亡好了。”
这同样也是林升不希望过去时间段的自己发展起来的原因——当圣者“远”带走他的追随者去往银河；当那些追求真理的人类抛弃自己的躯壳；当追求永恒真理的人选择将自己彻底的改变……
复合体对这一切都没有做出干涉，恰恰相反的是，它将这一切都包容在它的体内，甚至它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就像一个母亲乐于见到孩子拥有比自己更好的未来一样。
在林升看来，03毫无疑问就如同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旧人类一样——林升并不觉得03这种温和的改良派想法有什么问题。毕竟在他接触到复合体的思想，或者说认同复合体的思想前，林升同样也是像03这样想的。
但先进的生产力需要先进的生产关系，上了岸的鱼就不再是鱼了。
就像你无法向一个人清楚地描述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一样，况且对于林升而言，现在时间上也不允许他这样做，而且这样做后的成果他同样难以预见——如果没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奇妙到不可思议的经历，林升甚至很难想象要怎样才能把自已变成现在这样。
甚至一直到几年前他被狂风卷积着扔到甬道外时他都一直抱着如今03这样的想法不放——废墟区用了三年的时间把他变成了一个复合体的“人类”，林升不希望他要花更多个三年来认识到这一点。
这些想法林升当然没有被他表露出来，他只是这样说：“你难道会认为这项工程会被我们这个举动阻碍吗？他们能造一个就能造第二个，我们这样做只是确保我们，确保林升这个个体不会受到折磨而已！”
03被林升的吼声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林升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帮你，我帮你还不行吗？”
多亏了唯一被刻在林升基因里的“生产者计划”，虽然在制作电磁炮的后期，两个林升几乎都没有吃任何东西，但他们依然能以最开始的效率进行工作。
在抛开了这一切问题，当林升和林升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建设之中时，对于达成林升目标简直提供了巨大的助力。
如果不是考虑到假使再多一个林升会引发怎样的混乱，林升一定会把那个打印按钮按上整整五遍。
至于哪怕费如此之大的经历也要多一个林升（即便这个林升对于怎么组装一台动能不到200兆焦耳的电磁炮一窍不通），其中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那就是林升既不像章鱼那样拥有七八条手，也不像一条鱼一样眼睛对称地长在两侧。
这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智能机器辅助的“野人”而言，那就意味着林升将永远只能干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不可能在接通电路的瞬间同时跑到电磁炮旁边紧盯着仪表示数防止一起烧毁，也不可能在全身都探进机器内部的时候像雷神一样唤来一把“锤子”。
哪怕复合体每一个人类都是“个人工业主义”的忠实践行者，但实际上他们依然选择了合作一样，不提合作中智慧碰撞的火花，不用重复造轮子带来的时间上的便捷也是很大的助力了。
总之，大概只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一台林升印象里最为简陋的电磁炮就完成了。
对于电磁炮而言，加速炮弹的力与磁场和电流之积成正比，而要获得足够强的加速磁场，一般靠超导磁体，哪怕是在旧世纪的二十一世纪，用超导线圈产生磁场已是相对成熟的技术，但超导磁体需要冷却到很低温度。比如一种铊－钡－钙－铜－氧系材料的临界温度就高达125K，也就是﹣。
但是林升现在显然无法达成这样的条件，哪怕他让这个实验室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站满林升也做不到——那样只会让空气温度变得更高。
更为麻烦的则是加速弹药的所需要的炮管，因为在磁场不够强的情况下，要想提高加速能力就只能让炮弹通过足够大的电流。
这些问题产生了诸如大电流发热和炮身烧蚀之类的麻烦。幸好这些麻烦对于现在的林升而言不太重要，因为作为武器的电磁炮显然不能打一发就换一根炮管，而对于林升而言只要能一发命中复制舱就是胜利。
但炮管，或者说炮弹的加速问题的确困扰了林升好几个小时——哪怕林升和03翻找了这间屋子里所有中空的管状物，哪怕只需满足勉强打出一发炮弹的炮管也只有不到两米。
这在当时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升差一点就打算直接放弃算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直接自杀重生也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组件一台简陋的电磁炮对他来说已经是奇迹了，林升可做不到凭空搓出一条符合炮管的生产线来。
好在林升最后找到了一组费米子凝聚态超导环，这真的是让他喜出望外。
“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有了它，别说这根管子不到两米，哪怕只有一米，我都有信心把炮弹加速到60兆焦耳以上！”
就像是玻色一爱因斯坦凝聚态能够被复合体广泛应用在各式各样的领域一样，费米子凝聚态的工业造物，这个物质的第六种形态的造物甚至比玻色一爱因斯坦凝聚态更早地应用在复合体的方方面面。
量子力学认为，粒子按其在高密度或低温度时集体行为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费米子，另一类就是玻色子。
而这两类粒子特性的区别在极低温时表现得最为明显：玻色子全部聚集在同一量子态上，费米子则与之相反，更像是“个人主义者”，各自占据着不同的量子态。
通俗地说就是，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物质由玻色子构成，它的行为像一个大超级原子，这也是它被复合体用于紧急情况下的救援的原因之一，这种方式有点类似将你“停滞”成一个整体，这样哪怕再严重的损伤在解除这一状态前也很难立刻体现出后果来。
实际上，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物质地再医疗上的简单应用很早就使得复合体范围内的“急救”这一医疗技术彻底消失了。
而“费米子凝聚态”物质采用的是费米子。当物质冷却时，费米子逐渐占据最低能态，但它们仍然处在不同的能态上，就像人群涌向一段狭窄的楼梯，这种状态称作“费米子凝聚态”。
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由于没有任何2个费米子能拥有相同的量子态，费米子的凝聚一直被认为不可能实现。但很快一个克服以上障碍的方法就被发现了——那就是将费米子成对地转变成玻色子。
比如如果你手边恰巧有一台机器能把将具有费米子特征的钾原子气体冷却到绝对零度以上的十亿分之一度（此时钾原子停止运动）。然后将这些非常“寒冷”地气体约束在真空小室中，并采用磁场和激光使钾原子配对，那你就能成功地创造出“费米子凝聚态物质”。
虽然不是所有费米子都可以发生费米冷凝，而且所获得的冷凝体通常还相当脆弱——通常比玻璃还要脆！但这只是技术问题上的问题，复合体最擅长的就是解决技术问题。
所以除了用仍能工作的部分电子元器件组装出一套调整电压和电流大小的仪器外，林升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将那些“娇贵”的费米子凝聚态物质以一种合适的方法组合在一起。
“它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工作起来？”
林升03并不是对于林升的“手艺”表示质疑，是的，原谅他只能用手艺而不是工业或者是武器去称呼最后摆在他面前的这个丑陋的装置——说真的，03很难想象01是怎样通过努力把那一堆富有工业美感的器件和宛如艺术品的费米子凝聚态超导体组合成一件垃圾的。
要知道那些费米子凝聚态超导体组件简直美得让人落泪！
“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对于这个充满科技与智慧之美的事物的亵渎，”林升03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和遗憾，“哪怕是一只蜥蜴上去摆放它也不会比这更难看了。呃，我不是说你摆放得有问题，我是说，这真的是太遗憾了。”
林升03完全忘记了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和忧虑，他站在这台丑陋的武器旁化身成了一台只会叹气的机器。
“唉——”
他又感叹了一声：“这真的是太让人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