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很安全，你可以先休息一会。”
林升试着安抚有些惊慌的林升03，但他万万没想到03现在的关注点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林升03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空间，除了如同黑暗密林中层层铺满大地的黑色线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到处是仪器的碎片和残骸——他唯一能见到的完好的机器就是身后的复制舱。
这一切残破的景象在03看来都预示着之前在这里有人围绕着这里展开来一场争夺。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值得那些人争的？”
林升表示他没有跟上这个复制体的脑回路：“什么可以值得那些人争的？”
“我啊？”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林升03抓着林升的胳膊站起来，他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既然是为了在争夺能够克隆我的机器，显然是为了获取到我所知道的信息对吧。”
林升一拍脑袋，他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对于完全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对于复合体技术没有任何了解的林升03而言，他并不觉得这个能够克隆自己的复制舱有什么稀奇的。
广义上的克隆技术很早就出现了，早在旧纪元的1903年，“clone”这个词就被引入了园艺学。就像过去那一批苏联在1967年封藏起来的时间胶囊被后来的人们打开了一样，那些在十月革命50周年之际当时苏联各地的人们给后代们留下的信息中，人们对于未来寄予厚望。
当新西伯利亚市中一封以《开拓月球和火星》为名的寄给2017年的苏联的信中这样写道：
“亲爱的后代，今天是苏联建国100周年（苏联的国庆日是“十月革命”纪念日当天）的特别的日子。热烈祝贺这伟大而光荣的纪念日。
我们的时代是很有趣的，想必你们的时代也很有趣吧。我们现在还在建设共产主义，你们应该已经生活在共产主义中了吧。
我们相信，你们已经漂亮地开发了我们的美丽的蓝色行星，开拓月球，在火星着陆，不断地向着宇宙进发。太空船是不是已经冲出了银河系了呢？是不是已经和其他行星文明的代表们进行了对科学和文化合作的交涉了呢。”
对于林升03而言，他觉得在未来看到能够打印出另一个自己的机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么作为故去时代的一个代表，自己成为争夺的对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科幻电影里都是这样写的。
所以林升立即纠正了复制体的想法：“他们不是为了你而来，也不是为了你脑子里的信息，是为了这台机器。”
林升随便想了个理由来糊弄另一个自己，有了02的前车之鉴，这次他绝不会将一切托盘而出了：
“这台机器理论上可以让星际之间的航行重新拥有可能性，但是由于复合体对于人体实验的严格把控，他们将目标盯上了我们这些过去的冬眠者。我们没有公民手环，理论上我们不享受任何的权力和责任。”
“所以02是因为这一点牺牲了？”
林升垂下眼帘，他的声音起初有点颤抖，话语也显得有些结巴，但随着“叙述”继续下去渐渐变得流畅和平稳起来。
“02在找到克隆舱的位置后，在掩护我跑进来的过程里牺牲了，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动用从研究主管那抢来的手环关闭了克隆室的舱门。”
林升说到这里还不忘随便指了指那一堵纯合金构成的墙壁：“那就是我们进来的入口。我们现在所处的克隆室是这个实验基地的核心，为了保密和隐蔽，克隆室会在整个模块化的基地里不断变换位置。”
林升觉得自己都要信了这个虚构的说法了：“总之我们现在很安全，”同时为了给林升03一点紧迫感，林升还补充了一句：“在他们通过区域排查发现我们之前都很安全。”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时间，对吧，”林升03听到林升的解释后松了一口气，当他的目光转到林升身上时，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神情，“那个，有多的衣服吗？”
“现在我们更应该考虑的应该是我们怎么逃跑和毁掉克隆舱吧。”
“OK，OK，别急，我只是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林升03盯着那双林升套在脚上的些看了好一会，他将脚从那一摊温热的液体中戳出来，小心地避开那些四散的玻璃碴跳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而且你看，这个环境可能对于我而言逃跑的话可能不怎么合适。”
林升03的反应让林升知道他有些心急了，虽然03表现得很稳重，但实际上他还是非常的慌乱。
“我希望你能尽快冷静下来，”林升叹口气，“虽然我很想给你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和调整，但实话实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留下03待在原地，林升向堆满各种零件和机械的角落走去，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拼一架简单的电磁炮出来，或者能不能找到其中或者液压装置上的一些部件——单靠人力使用蛮力去和高强度的合金和特种玻璃较劲简直蠢爆了。
“我说，”当林升弯下腰费力地将一块四个角都有固定装置的金属般拖到正对着复制舱的地方时，这个东西他打算当成电磁炮的基座，林升的余光注意到03抿了抿嘴，似乎有话要说——林升从来没有放松对于另一个自己的警惕。
“你有话想说？”
“我？”林升03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当他把手掌打开放到面前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到躺在手掌中央的几根头发，他一口气吹飞它们，“我当然有很多话想说。”
林升03当然有很多话想说，他盯着浮在地板液面上的发丝。他现在已经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从他被另一个自己生硬地从克隆舱扯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但当他真的从另一个自己口中听到，现在独自一人坐在满是残骸的地方的时候，一股寒意依旧袭上他的心头。在整个人类可以发展到的未来时代，他想，并不一定就非得是赛博朋克吧。
“所以我是一个克隆人，你是本体对吧，毕竟你是01不是吗？你还，”03斟酌了一下，“你还懂得这么多……”
“也许我只是这个基地里的01也说不定。”林升耸了耸肩，这句话他可没说假话。
“所以你决定加入我了吗？如果我就是本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完全不在乎谁是本体这个问题，反正在我看来都一样。”
“所以你打算通过那个洞出去？”03指了指林升从上面掉下来的那个洞。
“是的，所以如果你想早点逃出去的话，不如帮我把那边散落在地上的几块电流加速器搬过来，我们的任务还很紧迫，还有面前这个大家伙需要我们解决掉。”
“哦！哦，好的。”
林升03下意识地向林升指出的方向走去：“所以我们就非要破坏它吗？”
林升停下手中的校准工作，他抬起头看向林升03，语气有些不善：“留下它？让他继续克隆出我们的克隆人受苦？！”
03有些慌乱：“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其实只要把我们留在里面的数据删掉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破坏它呢？你不是说它和星际航行有关吗？”
林升03很明显并没有从它冬眠前的“牺牲者”的形象里转化过来，在他看来，哪怕他们现在处在如此不妙的境地，这里指林升03和他眼中的本体，但这项技术的确是无罪的。
林升意识到林升03试图说服自己，这给他一种角色错位的荒谬感。
“我的听力如果没有出错的话，你是希望我们把这些东西留给——留给赛博朋克里的主导政体？我不记得自己对赛博朋克这一个词的理解有过错误。”
“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这样做，”03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如果它真的对于星际航行起作用的话。”
“你知道现在人类能够进行恒星系之间的航行了吗？01？”
林升不知道为什么03会这样想，他随口回答了一句“没有”，紧接着就要继续劝说03.
但03先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01，我当然知道赛博朋克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待人如待鼠，所有对鼠的措施都可以同等地施加给人的社会。甚至哪怕我从来没能看到你说的外界一眼，我都为那样悲惨的世界感到悲伤。”
“现在我们就站在这里，01。你知道过去有关一切赛博朋克的那些假想、那些里的——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控制论与电脑生化、都市扩张与贫民窟……如果外面真的是赛博朋克的世界的话，显然外面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
“闭上眼拒绝思考并不能使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消失，本体，”林升03的话语充满了恳切，“别被02的死冲昏了头脑，你知道如果那是真的，根本不会有什么英雄像里那样冲出来解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