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不同人眼里的价值求推荐票求收藏求追读

一共十二个儿童将被永远留下来。

麦悠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也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讲明白,我原本觉得你再和这些孩子相处些日子,将其中的利弊和他们讲清楚后,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就会同意一起离开的。”

林升当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第二天就去找了墨义。

“……,事情就是这样了,墨义,”林升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把这个错误挽回,“你能将我之前造成的影响给消除掉吗?”

“很遗憾我不能。”

“我不相信你做不到清除他们的记忆。”

林升只当这是墨义的托词,一个在伦理道德委员会工作了几百年之久的议员,会做不到定向清除几个孩子的记忆?对于生物意识和记忆的研究,道德伦理委员会可是一直和起源生物并列的。

“如果你担心有些其他不好的影响的话,你也可以让他们的记忆变得模糊然后慢慢遗忘,他们可不像我们一样从来不会忘记东西。”

“直接清除记忆会破坏符合模型的函数,不过——”

“不过什么?!”林升强忍着激动的情绪询问道,今天一整个早上,林升都不知道该如何和麦悠搭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下子回到最初见面的时候,甚至还要更糟。

“我可以尝试让他们逐渐遗忘掉你造成的影响。”

墨义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和林升的关系出现太大的矛盾,实际上,他甚至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林升他到时候就顺带着把那十二个小家伙给带上——在那些类人眼中万分重要的事情,比如麦悠刚刚感到悲伤和恐慌的这一件事,在墨义思维程序上的权重甚至还不如林升每天的情绪表达重要。

这虽然有些残酷,但是一个事实:那些下位者为之诚惶诚恐、殚精竭虑的一些事情,对于站在更高处的人类来说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甚至墨义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结果,本质上其实是林升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经过道德伦理委员会认证的“人类”,甚至如果单论价值的话,他头上的头盔所包含的价值就超过了这个隐居之所里所有类人的总和。

生产一个玻色-爱因斯坦凝聚体头盔所需要的能量足以制造很多类人了,要知道,在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下,几乎全部原子都聚集到了能量最低的量子态,并且形成一个宏观的量子状态。

而生产一个类人?虽然这种行为早被复合体所禁止,但是类人的制造技术并不是什么很难得到东西,甚至拥有智慧的生命也早就不止类人这样一种了——不然废墟区完全不会像如今这样热闹,真正的人类才多少,而寻踪者就更少了,如果复合体里的人真的都是一群“乖宝宝”,那废墟区一定会是空空荡荡、人烟稀少的景象。

就像过去帮朋友代养几只猫一样,相较于墨义那看不到尽头的寿命还有那两万多个名额,只是十二个孩子而已,他们一是占不了多大的空间,二是哪怕他们都能活到设计出来的寿命最大值,对于墨义所践行的时间尺度而言也只是相当于过了几天罢了。

哪怕刚刚林升提议或者直接要求他带上那几个孩子,墨义也会一口答应。

但林升的紧张和不安让墨义改变了开始的想法:“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十年的时间改变成五年,如果你做到了,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不改变或者抹除他们记忆,而且他们父母我都会一并带走。”

林升当然不知道墨义在这几分钟里针对他的这种心理列出来了几十种计划,对于墨义提出的这个条件他简直是喜出望外,这比他想像的优厚太多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墨义的投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林升可以离开了。

林升当然不会在这里多呆,他得赶紧去告诉麦悠这个好消息,于是他急匆匆地向停放在外面的悬浮板跑去,在经过那道金碧辉煌的大门时,墨义能听到他对自己赞扬:“我现在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了。”

嗯,墨义觉得姑且就把这句话划入赞扬的范畴较好。

胖丁从远处座椅旁边那些有着复杂线路和指示灯的机器里钻出来,除开少有的时间,它通常都会待在这个大厅里,一遍又一遍地对里面的上千个组件一点点的检查和维修。

在宇宙的发展和时空的膨胀里,很少有什么东西会是一成不变的,在这样一副无限无尽的时空本身构成的织锦里,其中的一切就像是这一副绚烂画卷里图案所包含的颜色,它们总会逐渐褪色,除非你不辞辛劳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涂描。

这个宇宙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墨义深知这一点,那些被无知者所歌颂的永恒的寿命更是一个笑话——复合体只是在那些人的“颜色”黯淡或者褪去的时候在这幅画卷上把它重新用相同的色彩描了一遍罢了。

当然,追求真正的永恒的学者在复合体里不在少数,尤其是人类发展委员会的那些家伙,虽然成功者寥寥无几,但这件疯狂的事情确实有成功的个例。

墨义一想起这件事内心就很复杂——就像外面的类人和他在智慧上的差距一样,那些永恒者的所思所想普通人都很难理解。(这里指墨义眼里的普通人,也就是复合体里的佼佼者)

如果自己是这幅时空之织锦图案上的颜料,那么那些永恒者就是由金丝编织而成的图案本身。他们永远闪耀着光辉而且亘古不变,他们的存在本身对于复合体而言就是一种魔法。

墨义永远不能忘记他第一次被派去和一位永恒者沟通时的场景,那些已经抛去了形体的东西——墨义只能用东西来形容他们,墨义绝不承认他们是人类的一员,也不觉得他们依旧是一种生命。

他们更像是这个广袤无垠的虚空的一部分,在那个空间里,虚空中闪烁的光芒就是他们无数观察世界的眼睛,通过和这些伟大的存在对视,墨义能够看到遥远星空里稀薄的星云逐渐汇聚,能看到超新星爆发后的冲击推开周围的星体,能看到物质沿螺线落向黑洞时,被强大的引力场摩擦并被加热后吸积盘产生的光亮。

墨义只是被派去确认他们的存在。而哪怕在此之前道德伦理委员会当时的议长告诉过他这一切都还在复合体的掌握之中,他依然陷入了虚无主义的窠臼之中。

在当时的他看来,也许这些永恒者已经抵达了真理的终点——那么,复合体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对于这些永恒者而言,复合体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当时的墨义就犯了错误,理论上他是不可能犯错的,因为在此之前,他的一切思维程序和逻辑链都被固定到了一个极为狭小的范围,这都是为了这件事做出的必要的预防措施。

但他依旧犯下了这样的错误,那就是他向这些曾经是人类的事物发出了疑问:“你们已经抵达了终点吗?”

于是墨义就变成了游荡在宇宙中的一粒光子,在那样奇特的视角下,整个时空中回荡起恢弘的旋律,整个银河中,那无数细小的波纹随着时空的变化而产生,墨义能听到量子涨落带来的轰隆作响,那些在这些细若毫芒的变化里,他获得了能量。

于是这个光子开始在整个银河的歌唱里穿梭,墨义在星际间的尘埃里穿梭,在悬臂与悬臂之间跳跃。每当这里小小的光子失去能量的时候,那些周围涨落的空间又会让他变得重新饱满起来——墨义甚至还试着遥遥地直冲向一个黑洞,然后在快要进入视界的时候被突然赋予的能量和矢量变换到另一个方向。

等到复合体的仪器检测到太阳系里反常的时空变化时,墨义才被同行的人员给“唤醒”。这个记忆被墨义永远的藏在心里,正是从那以后他才再也没有和任何个体尝试着敞开过记忆。

墨义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所经历的是那些事物传输给他的信息还是自己真切的经历,但经历了那样的事故后,他却在心里更加坚定了“为了人类”的这一个念头——墨义绝不承认那样的存在还能被称之为人,从那一刻起他就找到了终生所要践行的道路。

这同样让当时委派他的那个道德伦理委员会的议长喜出望外,毕竟很少有人在这样可怕的事故后还能维持自己的意识体结构。而这次经历也使得墨义努力成为了最年轻的一名道德伦理委员会的议员。

至于那些真正永恒的事物有着怎样的本质,墨义现在并不觉得它们是永恒的了,也不觉得它们比人类或者复合体更有价值。

只有人类的智慧才是这个宇宙中最为珍贵的东西,墨义毫不觉得自己的人类中心论有什么问题,不管是那些永恒者还是神经组合网络里的不朽者,又或着那些升维者,他们都是人类所塑造出来的,墨义并不觉得那样的存在能永远跨在人类的头上,也对人类终将超越它们抱有绝对的自信。

道德伦理委员会几乎所有人都是“人类中心论”者,虽然这个人类的含义有点宽泛,但他们一致认为:在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中,只有拥有意识的人类才是主体,自然是客体。价值评价的尺度必须掌握和始终掌握在人类的手中,任何时候说到“价值”都是指“对于人的意义”。

人类发展委员会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傲慢,但道德伦理委员会从不这样认为。

当然这一点在人类发展委员会和复合体的其他科研机构看起来很奇怪。

而对于这一个问题,道德伦理委员会创始者的一句话能够清晰的表明他们的看法:

人类应该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和最伟大的东西。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