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会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林升。”
“原本就是真实的东西，人类却需要去想象它；而原本就是想象的东西，人类却试着将它变成现实——世间最令我着迷的现象莫过于此。”
林升永远不会忘记他最开始接受改造时自己对未来的幻想，而实际上，他现在所处的未来显然更让人惊讶。
“所以如果你觉得这是做不到的话，”林升嘟囔了一句，“那就让我们试试吧。”
林升垂下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室自言自语，他知道无足鸟正在看着自己。
“如果有什么事是人类现在做不到的，那我们就更要试一试了，无足鸟。你要知道人类所创造的奇迹可不是捡来的。”
……
在那次谈话后，林升将自己埋进书里很久，大概有足足两个星期的时间——是的，林升最后还是没有放弃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然在这期间他也并没有忘了做一些正事，比如潜移默化地对海铎04上两方人类势力进行一些统筹安排。
“你在这方面进步很大。”
林升无视了无足鸟对于他的赞扬，他现在正皱着眉头面对着一张投影出来的海铎04全球的信息交流表。
“如果你还有多余的线程用在奉承我的身上，我建议你把它用在对于那些繁琐事项的枯燥无聊的机械处理”
“滴滴”那个几乎占据了整个驾驶室的巨大投影上无时无刻不闪烁着发出警报声音的红点，甚至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这些红点因为过多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不规则的斑块。
就像一个病人身体皮肤上浮现出的巨大的肿块一样。
一直到所有的红色都烟消云散，星球投影上只剩下了无数移动的各种蓝色和绿色的点和线，林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将自己挂在椅子上。
“我认为你可以见更多的精力放在完善你的计划上，”无足鸟的声音甚至也能听出一些疲惫，“你所完成的工作量还不到我们的千分之一。”
“哈！我居然还有你们千分之一的水平吗？”
“我是认真的！林升！你这样只是……”
无足鸟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麦悠的接下来的举动打断了，这个一向都是面带微笑的类人此刻神色都是冷冰冰的。
“这是你今天要的资料。”丢下一句话后麦悠就离开了，就好像她不愿再在驾驶室多待一秒一样。
“呃哦，也许林升你应该追出去？”马文少有地提出了建议，“她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毕竟你已经快20天没有休息过了。”
林升把自己沉浸在书里没有回话。
驾驶室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时不时伴随红光出现的短暂的警报声能够打破这种不祥的宁静。
这样的宁静从那一次不欢而散的会议后就开始了。
……
“所以你打算在找出那个方法前就用这样的死板办法吗？！”
天知道当林升向大家介绍他用于过渡的办法时无足鸟和马文的脸色有多难看——如果机器人和投影在当时使用了这一模块的话。
林升的计划非常的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过头了。
“只要将一切会使生命丧尽的可能性被抹除掉就好了。”这就是林升的那个笨办法，既然不能再明面上做出具体而又快速的变化，那就在暗地里来就好了。
如果有一个人在街边因为饥饿快要死去，那就引导一个心怀善意的人走在能遇见他的路上；如果有一个人因疾病而躺在病床上遭受痛苦，却因为没有金钱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那就让那些救助会的档案里出现他的名字；如果有人因为邪念而要伤害别人，那就在他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就让心怀正义的人去震慑他……
如果宇宙里的的确确存在那么一个时常被人们提起的“命运”，那么毫无疑问，它现在就被牢牢地禁锢在林升所提出的那个计划里了，起码对于海铎04上的人的命运来说是这儿的。
命运，这个幻想中的东西，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出现在了无尽探索号的驾驶室里。
林升确实一时半会想不到如何永久地让一颗长期陷入战火的星球在未来永远地获得和平，但是他觉得起码他能够做到短暂地实现它。
而意识到林升并没有和他们在开玩笑后，无足鸟很严肃地告诉林升他现在要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险而且复杂的事情。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你这个决策需要消耗的是怎样庞大的算力和能源，林升。”
“我非常清楚，关于无限递归带来的麻烦我早就已经写进计划中去了，如果在飞船的资源占用率超过最为极限的底线的那一个瞬间我还没有成功的话……”
林升的语气非常坚定，他很清楚这样一个看起来非常愚笨的办法有多么麻烦，但是他已经决定这样去做了。
任何事情只要和诸如“全能”、“无限”、“绝对”这样的词语扯上关系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只是一本完全幻想出来的，作者也会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存在。
就好比林升所提到的“无限递归”一样。
预防犯罪这个概念在很早之前就诞生了，如果算上全宇宙里所有的文明，也许这个概念甚至早于人类甚至太阳系诞生以前。但是直到现在，哪怕是复合体也不敢百分之一百的确定，或者说依然做不到完全的预防犯罪。
就像小小的原子能和如此庞大的宇宙扯上关系一样，很少有人会把预防犯罪和预知未来扯上关系——但事实就是这样。
如果这是在存在魔法的世界，那么未来和预言都可以交给幻想中的魔法，实际上那也很难能说得上是预知未来——如果仅仅只是知道未来的片段也能算得上一样。
“抛弃你所有关于‘预知未来’的无聊认知和幻想，”无足鸟不厌其烦地向林升解释了一遍又一遍，“你过去所有能想象的关于预知未来的事情本质上都只是一种近似地推测。”
“就像用计算机模拟一些物理现象一样？”
“差不多吧。这也意味着一切关于未来的东西都只是一种推测，也就是说我们能够借此知道明天或者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论这个可能性有多大或者多小。”
“但是我们（指复合体）现在更多的指的是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做到避免林升所提出的“无限递归”这一个问题，实际上关于这一点有很多有趣的问题。
就好比如果宇宙允许一个文明提高自己的智商，那么如果能够这样无限地递归下去，哪怕最初的一个文明只是一个傻子，你也难以想象经过漫长的时间后他们会变得怎样睿智.
显然复合体现在做不到一个人一出生就拥有洞悉宇宙全部真理的智慧。
“而你使用计算机来模拟未来也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无足鸟展示了这样一幅画面。
驾驶室的大厅里生成出一个演算窗口，窗口中出现了林升眼熟的一切——海铎星系、海铎04和无尽探索号飞船。
窗口中的画面很快就拉近到那艘围绕着海铎04的飞船上，紧接着拉到更近：
林升现在熟悉的驾驶室，画面里的林升就和现在的林升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窗口中的画面所展示出的——又一个窗口……
这个窗口里生成一个新的窗口，里面是第三个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无尽探索号，它又生成了第四个窗口……很快，演算窗口里出现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嵌套序列。
“这就是无限递归。”
无足鸟解释道：“这就是我说的预知未来和你臆想中的完全不一样的原因，它就像中关于时空穿梭里写的诸如‘不要买第二天的彩票’和‘不要撞见过去的自己’一样离谱。”
“因为我自身也包含在未来之中，因此，对未来进行演算时，我必须建立一个含有我自己的模型。”
“而含有我自己的模型计算未来时，由于未来也包括这个模型，它又要建立一个含有这个模型本身的模型，如此反复，直至无穷……”
“对未来做出有意义的预测永远都是不可能的。”无足鸟甚至开了一个玩笑试着缓和气氛，“如果魔法世界里的人真的试着准确的预知未来，也许他的水晶球的画面会和这很类似。”
林升也试着开了一个玩笑：“复合体的理想不是穷尽宇宙的全部真理吗？这些真理中当然也包括宇宙的未来。”
“这正是我费了这么大功夫的原因，”无足鸟的声音非常严肃，“我想你必须对于‘未来’抱有一定的敬畏，就像哪怕我们克服了死亡也依然敬畏它一样。”
这无疑又是一个奇点科技，林升想，也许宇宙对于人类太过博爱了，无足鸟讲的信息无疑透露出复合体已经征服了“未来”这一事实。
还有什么样的伟业比这更加伟大呢？！
征服未来！单单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所有有知觉的生物浮想联翩、心潮澎湃。
这无疑也透露出所谓的探求真理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让过放在过去，这两个选项在林升看来也许难度没什么两样，甚至他会觉得征服未来更难一些。
但现在在林升的心里无疑它被排在了下面。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对于林升满是期待的询问，无足鸟的回答非常简单——一大堆的书籍，大概能埋进去两三个人的样子。
“你必须先把这些科普书看完，复合体做到这一点克服了很多逻辑和非逻辑的问题和悖论——即使是这样也只是将这一步推进了一点点。”
“如果你真有那样的决心就证明给我还有大家看看，如果真的启动这个计划，飞船的资源甚至会变得很紧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