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人正酣睡。
麦芽儿发现自己在梦里,乌云重重,雷光滚动,飓风催折百草,风势浩荡将枯枝败叶吹到她身后的残垣断壁上。
内城外郭,皆是破落不堪,随处可见躺倒在地上的兵士。喊杀与战鼓同鸣,铺天盖地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她身后的城池冲来。
摇摇欲坠的城墙匾额上,书写着邙城二字。城墙上,城垛间隙里,长弓与重弩拉开,尖锐箭头闪烁着寒光,铁与血的气息,令人颤栗。
“姐姐快走!城要破了!”
小男孩的声音让麦芽儿陡然回神,姐姐?她看着试图拉自己走的小孩,这才发现她现在并非三岁小童。
她抬手凝出水镜,果然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姐姐是神仙吗?”
身穿淡绿色长裙,背负长剑的女子将小孩儿抱起来,撇了眼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骑兵队伍,缓步朝着城内走去。
“我名灵希,不是神仙,也不用叫我姐姐。这里是梦境,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梦,竟如此真实。她怎么会到了旁人的梦里?
她能感受到浓浓的战意与不甘,直觉事情不简单。
“我叫元儿。”
“元儿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她想,或许这里是这个孩子的梦。
“我在疆域图上看过,邙城位于邙丘山以北,是军事要隘。前朝的时候被送给了北通,到现在都没有拿回来。”
元儿如数家珍,甚至连地形,兵员配置都一清二楚,听他说完麦芽儿脑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所以说这里是几十年前的战场?”那应该不是这孩子的梦。
“不对不对,父皇当太子的时候,曾经攻打过邙城。”或许是在梦里,小太子霍元的话格外的多。他抱着陌生姐姐的脖子,低声把那次战役的经过说了。
太子炀最终也没夺回邙城。
“灵希姐姐,父皇过来会不会打我们?”
他们现在站在城墙下,骑兵愈来愈近,甚至已经能看到甲胄上干涸的血液。
麦芽儿问:“你是盛国太子?昏君霍炀的儿子?”
“父皇不是昏君,他只是脾气不好。他让户部推广红薯,林大人给我烤红薯了,可好吃了。”
麦芽儿诧异,朝廷开始推广红薯了?那她爹想要把红薯卖大价钱的梦想破灭了。
“细长条的红薯,洗干净用炭火煨烤,可以连皮一起吃,很好吃。”她说。
“林大人也发现了,他家的猫最爱吃这个。”
两个人短暂交流几句,竟因为烤红薯有些惺惺相惜。眼看那队骑兵在箭雨中冲杀过来,渐渐逼近,麦芽儿放下小孩儿,“元儿去城墙后面躲着。”
“我看到我爹了,我们去找………”
小太子霍元的话被骑兵射来的弩箭打断,麦芽儿抽剑斩断弩箭,往前一步挡在小孩儿面前。
“小娃娃这里是梦,躲起来,对面不是你爹,那是假的。这里交给我,你躲起来。”
无论是谁入了谁的梦,这和帝王家有什么关系?难道是邙丘山在暗示自己什么?
麦芽儿不知道缘由,她只是不想看着小孩儿惨死疆场罢了。哪怕这是梦。
“既然是梦,那我就不客气了。”
手指划过苍绿色二指细剑,其光湛湛,倏然延伸出大片光华,青衣女子曳剑慢行,剑刃毫不费力地割裂血迹斑斑的泥土,深约三尺。
“拿小孩儿做筏子,不可原谅。”
剑指苍穹,毫无花里胡哨的招式,光华绝代的长剑直接劈砍而下。
瞬息——乌云开,飓风止,剑指之处寂然一片。
剑气弥散在天地间,令人颤栗不已。
跪坐在龙床边的国师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锦被。他睁开眼,惊恐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新帝,这世上真有龙气存在吗?他不过是做了一些小动作,竟被反噬至此。
国师爬起来,踉跄着朝偏殿走去。
富宁宫偏殿里,宫人们小心翼翼点亮鸟雀花样的宫灯,国师挥退众人,坐在贵妃塌旁。
小太子霍元从梦中醒来,看到国师后连忙坐直。
“殿下做了什么梦?”国师问。
“孤见到了仙人。一人敌千军,拔剑荡九州的仙人,她能化水为镜,能斩破乌云开晴日。
我去看父皇,国师早点回去休息。”
霍元跳下贵妃塌,连鞋都顾不上穿,快步朝正殿跑去。
他在梦里见到了父皇,父皇梦到他了吗?
留在偏殿里的国师,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最近这位帝王昼伏夜出,身体已经开始恢复,行事也越发奇怪,开始对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小事情上心,甚至让户部上报城中各坊的物价………
他,这是脱胎换骨了吗?
正殿里,霍炀正坐在床上发呆,他做了个梦,梦到了邙城,梦到了一把剑。
“父皇。”
霍元隔着屏风小声道,“我能进去吗?”
“过来。”
小太子霍元连忙啪叽啪叽光着脚走过去,刚到床边就被提着衣领放到床上。
他手忙脚乱地正襟危坐好,低声道:“儿臣做了个梦。”
霍炀挑眉,“朕也做了个梦。”
“我梦到神仙了,神仙姐姐好漂亮。”
“我梦到了一把好剑,那把剑真好看。”
父子二人愉快地交换着自己对梦中神仙和剑的想法。偏殿里,神烦意乱的国师算了一卦,没算出结果反倒是吐了半盆血。
“师傅,别算了。”赶过来的张书文看着狼狈至极的男子,面露不忍道,“算不出的。”
他已经老了许多,满头华发没了光泽,脸上也沟壑丛生。如果说之前年过六旬的他看起来像三十多岁,现在像七十岁行将入木的老人。
“师傅别算了,别算了。”
张书文心中不忍,“陛下性格暴虐,难为良君。任其发展,自取灭亡,岂不是更好?我们应该多一些耐心。”
徒弟的劝说并没有打动国师。
“你不懂,霍炀背后定有高人!”锦绣华服的男子声声泣血,双目血染,嘶吼道,“究竟是什么人,敢和我作对!大盛气运将近,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
二狗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
“麦芽儿别睡了,要上课了。”
麦芽儿推开抱着自己脑袋的手臂,好不容易钻出来,给还在沉睡的便宜爹盖好小被子,套上鞋子忙不迭往外跑。
“小声点,我爹还没睡醒。”
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她捏着筷子吃饭的时候,总想把竹筷当剑用。
“二狗哥哥,我想要木剑。这么长的!”她伸开手臂,想要比划出来三尺青锋。
可惜手臂太短,比划半天,都只有二尺多长。
国师:气运将近,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麦芽儿:请重新组织语言
小太子:神仙姐姐好看,想当童养婿
黑水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