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国师定让你悔不当初，皇族子嗣可不是你能混淆的。”
国师丢下这句话，转身径直离开，脚步竟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慌乱。
霍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恨不得抽了侍卫的刀，砍死对方。
“陛下，晚膳备好了。”
霍炀冷哼一声，低头看到地上的点点血迹，单手把小姑娘拎起来，仍旧是抱孩子的姿势。
“朕和公主吃饭，去请太医候着。”
抱着吴用大腿的小白夜听到吃饭，连忙跳下地，朝着麦芽儿冲去。
“饿~”
“白夜！”吴用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孩子疑似有北通皇族的血脉，身份极为尴尬，能活命都算是陛下开恩，怎么能往陛下身上扑？
总算拉住小白夜，吴用擦了把冷汗，将孩子抱紧。
“舅舅带你去吃饭，我们去吃甜甜。”
吴用敬畏地看着趴在陛下肩头，神态自若朝自己使眼色的小姑娘，只觉得幻灭。
脾气不好的陛下，原来脾气可以这样好的吗？
有一说一，麦芽儿胆子真肥啊。
吃过晚膳，霍炀盯着太医处理伤口。
“最近几日不能见水，伤得不深，如今天气太热，不必包扎，只是需要时时涂药。”
太医小心斟语句，见陛下听得认真，心中略有几分感慨。
“伤在脚底和侧面，踝内侧的伤口最深，近期不要行走。”
麦芽儿看着自己放在贵妃榻上的脚，左右晃了晃，怎么看都觉得没有严重到走不了路的程度。
“来人，让能工巧匠赶制轮椅出来。”霍炀大手一挥，定下了麦芽儿之后几天的出行方式。
霍元在旁边喝茶，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清洗上药，耗费了两刻钟时间。这些伤是赤脚行走时划伤的，本就伤势不重，太医心中笃定三日能好，却不敢直接说，生怕迟个一两日，被帝王怪罪。
“这些日子养一养便能好，臣回去后配些祛疤的药备着。”
“陈年伤疤，有合适的药膏吗？”霍炀问。
“不知是什么伤？需对症配药。疤痕一般只能让颜色稍淡，没办法完全消除。”
“利器所伤。”
太医心中有了成算，连说回去配药，告退离开。
天色已晚，驱散宫人后，霍炀盯着表情尴尬的小姑娘，凉凉道:“朕只给一次机会，你来解释。”
霍元端着茶，竖起耳朵偷听。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奇怪， 那些人是生是死，就看这小姑娘如何说了。他很好奇的。
麦芽儿有些麻爪，讪笑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陛下。”
止戈匆匆入内，抱拳道:“人招了，没用刑，直接招的。”双手奉上记录证词的数十张白纸。
麦芽儿试图偷看，只来得及看到陆放的名字，就被捂住眼。
“不许串供。”
“……”
麦芽儿深吸一口气，慢吞吞道:“事情很复杂，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朕有时间，你说的和陆放招供的，有一处不同，我就解决掉一个人。你有三百六十七次说错的机会。”
今晚一共抓到三百六十七人，这种规模，是他登基以来遇到刺客最多的一次。
霍炀捂着小姑娘的眼，低声威胁:“朕从陆放开始杀。”
麦芽儿不知道陆放招了什么，以她对陆夫子的了解，肯定是能说的都说，陆放很苟，惜命得很，不会隐藏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麦芽儿一时间找不到头绪，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挺多的。
霍炀松开手，“从八年前开始，你怎么去的邙丘山？”
这就真的说来话长了。
有关于小姑娘的消息，总是在某些奏折的隐秘角落。如今翻阅，霍炀才能勉强从来自清河县的折子和战报里，窥见这八年来小姑娘的过往。
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不愿意错过丝毫。
被关押的其他人，也在被安排审问。殿前司指挥使吴用避嫌，负责这些的是止戈咸休这些暗卫。
注定是个不眠夜，小姑娘慢吞吞回忆过往，时不时被投喂几口甜水和点心。
霍炀和霍元越听，脸色越沉。
清河县一直很艰难，从小姑娘的话中，他们从另一种角度窥见了清河县。
从八年前的百废待兴开始， 暴露出许多问题。河北道那些人，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嚣张。清河知县林直从来报喜不报忧，不会抱怨一些小事。
可往往就是这些小事，一点点累积成大问题。
麦芽儿困得睁不开眼，看便宜爹听的认真，只能强打精神，努力给河北道某些人上眼药。
八年时间，从百废待兴到百废俱兴。清河县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走过不少弯路。霍炀发现，从始至终，清河县都没有为口粮发愁，小姑娘话里也没提。
他微微挑眉，不去打断她，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的揣测。
结合清河县传来的消息，以及从四季商行查到的消息，背后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没想到陆放那个胆小怕事之辈，看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竟然还精通农学。
凌晨时分，总算说到了去年。
从捡到丹砂开始，事情走向变得奇怪起来。阻白衣阁，得诛杀令，探邙城，捡小孩儿……
黑衣卫和白衣阁的刺杀试探，凤仙县的良田与流民，迁移到陈家庄的准备。再到如今的意图刺杀皇帝。
麦芽儿试图解释这不是刺杀，只是探路。
霍炀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缘由，登基多年，他被刺杀的经验很丰富。
“所以，你真的是来刺杀的。”
“不！不是 ！不对！”麦芽儿反驳三连，忙道，“我想看看，大盛的皇帝是怎样的。
从清河县一路走来，清河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座城。清河县到这里很远，一路民生凋敝，百里无人烟都是正常。大片土地荒废，许多白骨暴尸荒野。”
“有人和我说，一直都是这样的。前朝时也是这样，以后也会如此。陆放说，史书里的盛世，不为人知之处也是如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就是想问问，大盛的皇帝也想要这样吗？”
霍炀呼吸一滞，小姑娘眼中有光，是让他不敢直视的光。
“张长寿说，有些布料一寸一金。我穿在身上，没感觉有什么特别。这一金，换成粮食能供小学堂十日伙食。我知道河北道那些人很有钱，和我吵架的国师很有钱。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能穿一寸一金的衣裳，却有人要饿死。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是你教我的。”
小姑娘说:“我想问你。”
东方既白，有雄鸡报晓。
天亮了……
一群少年人，想法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