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一名男子正蹲下身擦掉小姑娘因为吃糖而流出的口水。
“慢点吃,这一颗吃完,今天就不能吃了。”
他语气极为温柔,一旁容貌极美的妇人满脸无奈道:“你这样惯着她不行。”
霍炀身后跟了一大群宫人,他冲到宫门外,无视那些向自己行礼的大臣和侍卫,满心期待地朝前走,希望能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当看到那个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位年轻的帝王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停滞了一下。
霍炀捂着心口,目光冷冷盯着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发觉周围一阵骚乱,好奇地朝着声源处看去,便见有人正凶狠地盯着自己看,她吓得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不是,这不是他的芽儿。
他家芽儿今年应该十一岁,刚过生日没多久。六年了,他让人做了六个纸鸢,可再也等不到踏春的人了。
“宴平乐!”
帝王一声暴喝,惊得周遭群臣纷纷朝白衣男人看去。
那就是宴平乐,活在说书先生话本子里,活在所有人的梦魇里,跟着先帝与当时的太子炀打天下的宴平乐。
心中有鬼的老臣,瑟瑟巍巍躲在同僚身后。
宴平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远超于御史台的御史和大理寺的人。
至今他们还记得,那一日朝堂上宴平乐当着先帝的面,因为邙城的战役,抽刀砍了北通的使者。
污血浇头记忆,让一些老臣至今睡不安稳。
如果说林直在群臣心中留下过一抹印象,是刚正铁憨憨的代表。
那么宴平乐就是文臣中的武将,许多人的梦魇。
如今他回来了。
不知道为何,那个激流勇退的宴平乐回来了。
这对昔日好友如今见面,一个是平民百姓,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从陛下那声饱含怒意的话,有人猜测,宴平乐恐怕活不过今日。
然而事实却让所有人震惊。
满脸怒意的陛下道:“ 你来帮朕。”
“好。”
两人见面只说了三句话,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这二位在打什么官司,年仅六岁的陈琼月茫然看着自家爹爹和这个陌生人。
“爹,我饿了。”
就在众人以为霍炀会生气的时候,这位帝王直接抱起陈琼月转身回宫。
这一次早朝,群臣在大殿等了许久,但是这一次没有一个人敢催促。
大名鼎鼎的宴平乐回来了,晏家那群人是不是该消停了?
昔日第一美人陈氏阿娇回来了,京中又要起什么波澜呢?
陛下那么亲近那个孩子,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群臣交头接耳,讨论着八卦。
霍炀安排了小太子接待这一家人,他站在屏风后,静静听这些老臣的言语。抬头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看着重新勾勒过色彩的龙头,眼眶有一些发热。
宴平乐回来了,他的陈姐姐回来了,他们有了个孩子,是个女孩。
可他的孩子,不在了。
他恨宴平乐,可却无从指摘,他没有办法去质问宴平乐为什么出事的时候不去寻找麦芽儿。
霍炀当时就在黑水村,以麦二牛的身份没有护住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强求别人呢?
他与晏平乐都以为麦芽儿死了,死在那个落雪的冬日。
宴平乐说:“我回来是为了报仇。”
陈欣蕊的身体并不好,清河县到黑水村这条路,他们足足走了六年。
这期间陈欣蕊临盆生产,孩子也虚弱,往往是这个好了,另一个又病了,这一路走走停停,如今总算到了京城。
霍炀没有办法去指责他的陈姐姐,也没有办法去质问宴平乐这个昔日好友,陈琼月是个胆小多病的孩子,他也没办法将仇恨放在这个孩子身上。
他的敌人只有北通,也只能是北通。
霍炀走出屏风,在群臣震惊的目光下,他开口道:“拟旨,陈家世代良将,居功至伟,今封陈琼月为明月公主。赐公主府。”
那个小姑娘姓陈,跟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的陈欣蕊姓。
说起陈家的世代良将,在场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陈家如今后辈只剩下了陈欣蕊一个,再高的封赏又能如何?这对他们并无太大影响,所以无人没阻止,更何况陈家人配得上这个赏封。
霍炀将众人的态度看在眼里,继续道:“大理寺缺了个大理寺卿,宴平乐补上。”
这话更是无人敢反对,宴平乐是谁?谁敢反对?
霍炀目光扫视群臣的反应,心中冷笑不止,这群墙头草,但凡他们敢站出来说一句反对的话。
他也能高看这些人一眼。
坐在高台之上,霍炀看着这些人,突然觉得很寂寞,他有些想念阿夺,在这深宫之中,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去打人,打自家那个儿子又下不去手,还是阿夺打起来最顺手。
可……阿夺也死了吧。
在霍炀眼中,阿夺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他聪明能吃苦又很耐打,被打过那么多次,都从来没有记恨过自己。这样的心性很难得,和动不动就犯脾气,使性子的宴平乐不同,阿夺是个好孩子。
可惜他选中的人,如今已经成了边境的皑皑白骨。
想到林直最近送来的折子,清河县如今新办了小学堂。这样很好,他相信这样的学堂如果遍地开花,以后自然不会缺人用,再也不用面对堂下这群墙头草。
他的芽儿在天有灵,如果被欺负了,阿夺应该能帮忙揍回去的……吧?
……
麦芽儿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当皇帝的爹,并且这个爹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已经死了。
她和阿夺他们回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三个人在城门口吃了小馄饨和包子,正要逃课回去补觉,就被早就等在院子里的衙役扼住后颈,连拖带拽丢去县衙。
麦芽儿:……
林直看着被衙役一手一个拎着的三个孩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
麦芽儿连忙挣脱柳相北捏着自己衣领的手,笑嘻嘻道:“我们去挖野菜了。”
林直神色未变,问道:“野菜呢?”
麦芽儿表情一僵,梗着脖子瞎编:“喂牛了。”
“牛呢?”
“牛吃完野菜,走了呀。”
这话让林直颇为头疼,他看低着头不愿意说话的阿夺和计西东,心中冷笑。
霍炀:手痒,想打孩子
阿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