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儿知道她说的是谁，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刻意加重音的‘床上’二字。
“还没过十六岁生日，现在十五。”麦芽儿说。
丹砂顿时笑了。
“那是个大孩子了啊。”说完，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阿夺。至于计西东，她是不敢挑衅的。
阿夺抓起一个包子，朝她面门丢去。
丹砂越发笑得鸡贼，她伸手揽住麦芽儿的肩膀，咬耳朵道:“知道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和小时候不一样的。你可以早上去找他玩，要在他没起床的时候掀被子……”
丹砂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夫子直接抓住衣领丢到地上。陆夫子抢了她的位置，摸出一块糖递给麦芽儿，又丢给推车的计西东一颗。
计西东用嘴接了，直接嚼碎吞下去，仍旧啃烧饼。他力气大，一只手就能把车推的很稳。
丹砂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独轮车从自己身边路过，阿夺从身边路过，最后年纪和麦芽儿相仿的少年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姐啊，别教坏小孩子嘛。我家麦芽儿年纪还小着呢，林大人要是知道你这样，依旧会把你栓起来的呢。”
曹冬至今日穿了一身红衣窄袖的衣裳，看着像极了小姑娘，还未变声的声音也甜润，若是不注意真能被他骗了去。
“大姐，你要乖乖的奥~”
他笑容甜美，一派天真无邪模样。
“别碰我家麦芽儿，你那样会让人以为，你要行不轨之事呢。我会找衙役来抓你下大牢的。”
什么样的人，才会一脸人畜无害地说出这种话。
丹砂只觉得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少年内心是个老狐狸。
“牢里的饭很不好吃的。”曹冬至提醒道。黑水村小学堂出来的孩子，对食物都有一种执着，日子好不好，先要看伙食如何。
出了城，先去校场牵马。丹砂看着麦芽儿的小红马，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独轮车需要送去军营，阿夺骑马去送。陆夫子不擅长骑马，他们干脆用两匹马拉了板车坐人。
丹砂坐在板车上，看着阿夺骑着马一路飞奔，骏马后面拉着独轮车的样子格外滑稽。沿街百姓也是指指点点，他们倒是不怕，只是看热闹。
陆夫子蹲在车上看药材清单，半夏要的药材多且杂乱，需要耗费的时间很长。想到林直对他说的那些话，陆夫子一把拉过来在烧饼摊旁等烧饼的麦芽儿。
他问:“这些药很多不好找，这次都要采回来？ ”
麦芽儿点头又摇头，“有的不适合现在采，现在可以采的都要。”
药材不同时节药效有微妙的差异，半夏给的清单，有几样是不能现在采的。例如艾草，例如甘草。
陆夫子觉得头疼，问她:“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天。”
“嗯？”麦芽儿歪头看他。
陆夫子提醒道:“多准备些东西，帐篷都要准备上，可能要在山上过夜。”
麦芽儿眨眼，数了数人头，将背筐里的褡裢拿出来，直接塞给他。
“陆放赶紧去买东西，买完直接往邙丘山走，等会儿我和阿夺追上你们。”
小姑娘话音未落，已经跳上小红马，直接冲了出去。帐篷还是要去军营寻的。
“不知道尊师重教的小丫头，竟然直呼我的名字。”陆放颠了颠褡裢，有些吃惊。“这小丫头，怎么有这么多铜板？”
于是，陆夫子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褡裢里的两贯钱全都换成了吃食。
丹砂吃惊地看着他，完全想不到自己眼中不出世的一方大佬，会做出用小孩儿钱的这种事情。
计西东还在啃烧饼，渴了就从麦芽儿的小背篓里找鲜竹沥喝。丹砂看这人轻车熟路拿小姑娘的东西，欲言又止，默默将一叠包好的衣服拿起来，抱在怀里。
曹冬至也拿了鲜竹沥，喝了一口便皱眉。
“不好喝了，今天有点晚，明天早上再弄点。呆子，我去拿东西，等我一会儿~”曹冬至拍拍计西东的肩膀，左右环顾一圈，发现陆夫子已经看不到人影，便把马车拉到校场门口，又买了几个包子塞给计西东，这才离开。
丹砂坐在车板上，踟躇了片刻，便开口和计西东搭话。
“我听他们说你叫计西东？”
计西东仍旧啃烧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你怎么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吗？”丹砂试图刺激人。
计西东啃了口包子，幸福地眯上眼，拿起小葫芦摇了摇，发现没了鲜竹沥，便扯下腰间水囊喝了口。
“听陆夫子的话，我们要上山很久，你现在把水喝完，在山上就没得喝了。”丹砂试图和对方交流。
计西东咕嘟咕嘟喝了小半个羊皮囊的水，打了个嗝，继续低头啃包子。
卖小馄饨的摊贩忙碌间抬头，看到他，笑呵呵道:“西东啊，吃馄饨吗？别啃饼了。你们这车是要出门？ 水囊的水够不够，我给你添点，我婆娘煮的凉茶，还是上次你们在山上采药时带回来的呢。”
馄饨摊主说了一长串话，见计西东没反应，也不恼，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摊主道:“碗呢，吃饭。”
计西东手脚麻溜地从身后背着的包袱皮里掏出一摞木碗，从大到小一字排开。
“我给你盛一大碗，烧饼别吃了。早上就要吃点热乎的。”摊主絮絮叨叨半晌，选了最大的碗，满满盛了馄饨，双手捧着递给计西东。又顺手从计西东面前的小包里掏出足够的铜板收好。
吃饭不能不收钱，这是馄饨摊的规矩，也是清河县的规矩，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旋即，摊主转头看向丹砂，笑问:“这位姑娘，要不要来一碗？”
丹砂连忙摆手:“不不不。”
以她的经验，这种上赶着让你买东西，要么是不好吃卖不出，要么是下了毒。
她刚要提醒计西东，就见这人掏出一个大金勺子，开始一勺一勺往嘴里塞馄饨。
馄饨用的是鸡汤，上面洒了小葱，滴了几滴香油，闻起来味道格外的香，让人口齿生津。
摊主把水囊满上的一会儿功夫，计西东已经吃了小半碗。
摊主顿时乐了。
“下次还来吃。”这一碗，顶得过他卖旁人十碗了。
丹砂到嘴边的提醒直接咽了下去，这是什么人间大傻子，吃饭用金勺，和木碗完全不配好不好！
这是什么暴殄天物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