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沸水，普普通通的白瓷碗，算不上特别名贵的茶叶。明明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李老夫人却发觉麦芽儿泡的茶与旁人不同，味道更为香醇。
“这茶泡得不错，只是用这些东西委屈了你的手艺。”
李老夫人当年也是京中贵女，虽然家里人官职不是特别高，但也是娇养长大的。也曾有过金杯玉盏紫砂壶，煮酒烹茶，赏花赋诗的附庸风雅时光。
可那时候喝的茶，即便名贵，也远远比不上麦芽儿此时泡出来的香醇。
“这茶就是给人喝的，怎么泡都一样。”
麦芽儿倒是不怎么在意。
她道:“泡茶无非是讲究水质、水温、冲泡次数、冲泡时间和茶叶和热水的多寡。这五样处理好了，怎么泡茶都不会出问题。”
这说法倒是新奇，颇有几分大道质朴的意味。
李老夫人听她这样说，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顿又觉得好笑。
可仔细一想也的确如此。
那些茶艺大师泡茶，要考虑氛围，焚香换衣，摆设也要讲究，还要有专门的茶室。
就连烧水的碳炉都诸多讲究，更别提对木炭的要求，松木、桃木等等。用水也有诸多讲究，什么雨水雪水，梅花荷叶上的露水等等。
今日麦芽儿不过是用家中井水，用做饭灶台烧火的余温烧水，便泡出一碗好茶，两相对比实在是颇为滑稽好笑。
那些人就是讲究啊，太讲究了。
当然，也是有钱，有闲，有工夫去讲究。
李老夫人觉得有趣，便与麦芽儿说起自己年少时煮酒烹茶的一些往事。
一老一少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听老人说古，麦芽儿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李老夫人发觉没了回应，侧头一看顿时笑了。去屋内拿毯子盖在她的身上，看到少女眼底的一片青黑，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倒是和寻常人家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尽管李御史在家中从不说朝堂上的事情，但李老夫人还是会听邻人说起大盛这位小殿下。
人人都说这个小殿下与前朝的那些公主不同。
小殿下经常在民间走动，出门不戴帷帽面纱，最喜欢在街上买一些小食。偶尔还会有百姓跟随着麦芽儿的脚步，去买一些她买过的零嘴，过后果然发现味道不错。
这也是百姓们第一次发觉，皇帝的女儿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寻常人，都要吃喝，都喜欢玩乐，喜欢闲逛。
与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比起来，这个小殿下更有烟火气。百姓们都喜欢关注她，往往上午得了弹劾，当天下午百姓们就会谈论起来。
那些弹劾大多是小殿下不守规矩，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大多都是陛下糊弄过去，觉得自家孩子没错。
百姓们不敢谈论太多政治上的事情，都喜欢拿这些事情作为谈资，也对那个名声不太好的皇帝，多了几分认识。
一个喜欢袒护自家孩子的父亲，形象是比原本的暴戾昏君要饱满许多，百姓对皇帝的畏惧也少了些，多了几分真实感。
一来二去，李老夫人知道家里那个老头经常弹劾小殿下。李老夫人想到今天早晨街上的言论，顿时有些恼，都说今日御史台要弹劾小殿下。
那老头还真是过分，吃人家送来的点心，喝人家送来的茶，却想着如何弹劾人家。若不是小姑娘大度，怕是根本就不会来见她这个老婆子。
百姓传言昨日小殿下主持祭祀，抢了国师的事情，日后小殿下怕是要成为下一个国师。又说小殿下昨日念了一个多时辰的祭文，和以前的祭文完全不一样，原本要血祭的死囚也没有杀，而是押回天牢择日问斩。
百姓们议论这些事时，脸上都会带着别样的神采。他们都喜欢说小殿下的事情。
只是无人能将昨日的祭文全部转述出来，李老夫人只听人说了几句，就已经觉得小姑娘祭文上用了不少功夫，她猜测麦芽儿是彻夜背书，这才休息不好，眼底青黑。
李老夫人倒是错怪了麦芽儿。
她的黑眼圈可不是因为连夜背祭文造成的，那祭文是她前世就会背的，只要在师门，年年都会被拎出去读，就算是半睡半醒的时候，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她的黑眼圈是晚上练剑的后果，和读书学习没有半分关系。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麦芽儿睁开眼，摸了摸身上的毯子，她看着天色一时间有些茫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让她回过神来。
“醒了？吃点东西再走。”李老夫人道。
“要赶在宫门关上之前回去，我先走了，快要赶不上了。”
麦芽儿顾不上吃饭匆匆告别离开，在门口遇到了回来的李御史。
李御史看到她，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麦芽儿见状，有些狐疑地皱眉道:“老头你又弹劾我了？”
“做错事就要受罚，你昨日就是做错了。”
李御史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声音严肃，这语气有多严肃内心就有多慌，完全是色厉内荏的态度。
麦芽儿冷哼一声，没有和他多说，一觉醒来时间发现睡过头，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要赶紧回宫，要不然又要翻墙。
翻墙回去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明日怕是还要被弹劾。也真是的，这些人怎么全都盯着她。
麦芽儿一边走一边心中嘀咕。
总算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回了宫，她径直朝着牡丹苑走去，却被一个人拦了下。
“小殿下，国师有请。”
“这么晚了，国师不回家睡觉的吗？”麦芽儿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完全不想去见国师，只想回去吃饭。
昨天刚抢了对方的事情，她虽然面上不太在乎，但国师找她，还是有那么一丁丁点心虚。
拦她的是一个小道士，年纪不大，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龄，长得唇红齿白，颇为好看。
麦芽儿猜测，这个人恐怕是国师从什么地方偷来的，这么好看的人，父母绝对舍不得丢弃。
小道士道:“国师大人说有要事找您。”
麦芽儿暗道，这国师能有什么要事？难道是昨天不够生气，想要找她再受一顿气？找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