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儿在父母注视下大口吞咽着燕窝粥，一墙之隔的不远处，麦芽儿正在和小伙伴们一起完成陆夫子的背诵任务。
她和阿夺昨天学过这部分内容，已经背得很流畅，村里其他孩子大多没有开蒙，背得有些艰难。
“我说一句，你们跟一句。”阿夺有些无奈，他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笨拙，一小段话到现在都没有背下来。见陆夫子撒手不管，干脆站出来带着他们一起背。
“好！”麦芽儿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喊，这种和一群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让她觉得新奇。
背会了才能有饭吃，年纪各异的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摇头晃脑跟着阿夺读书，扯开嗓门放大音量，生怕自己背不会。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些孩子有和麦芽儿一般大的，也有和阿夺差不多大的，年纪再小的因为三年旱灾，根本没有活下来。这些早已经过了牙牙学语年纪的孩子们跟着阿夺念书，一句跟着一句，倒是有几分婴孩学语的架势。
偷懒靠在树干上的陆夫子将这些看在眼里，微微点头，阿夺比他想象中的有天赋。
又见麦芽儿和小孩子们坐在一起，颇有几分泯然众人矣的架势，不由觉得好笑。这孩子还挺有意思，明明是已经熟记了的功课，却非要老老实实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头学。
悠扬读书声飘进飞儿耳朵里，他忘了张嘴喝粥，诧异打量四周。
“什么人在读书？”区区千字文，三岁时他就能倒背如流。隔壁朗朗读书声，让飞儿有些意动，他想出去告诉那些人，这东西他早就学会了。
刘氏见儿子难得有精气神，笑道:“一群乡野小孩儿罢了，飞儿再吃一口。”儿子好不容易愿意吃饭，自然要多吃些。
“不要，我要出去玩！”
外面有好多人在读书说话，打小被养在深闺大院的飞儿从来没听过见过这样的热闹。心里头猫爪子挠似地，挣扎着想要下床出去。
刘氏大惊，连忙把人拦下。
“我儿，病还没好，乡下地方太脏，等回去娘让丫鬟陪你玩。”刘氏是个慈母，素来对独子纵容，见儿子因为自己的话垮了脸色，心中焦急，连忙让方觅弓说话。
儿子素来畏惧父亲，刘氏心中笃定飞儿会听方觅弓的话。
谁料方觅弓放下碗勺，竟然点头道:“去吧。”
刘氏大惊失色，忙道:“飞儿的病还没好，外头那么脏。”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方觅弓已经抱起儿子往外走去。刘氏连忙拿了外衣跟上去，“外头有风，会着凉的。”
方觅弓把人带出去，和陆夫子说了几句话，便得了应允。
陆夫子把阿夺叫到枯朽老槐树下，直接把人推给他。
“这是飞儿，以后你们一起读书。”
阿夺认得飞儿，知道是住在家里的贵人，二牛叔就是因为这个贵人才有钱盖房子，他牵着飞儿的手回去，把人安排在距离麦芽儿最远的位置。
他还记得，那位穿着富贵的夫人想要抢走麦芽儿，那个夫人是飞儿的年娘，他绝对不能让麦芽儿和这个飞儿说话！
刘氏抱着衣服追上来，见自家儿子被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按着肩膀坐到地上，两眼一翻气得差点晕过去。
方觅弓见状朝刘氏身后跟着的人摆手示意，丫鬟小翠见状连忙将主子拉住。
“三夫人您不是说要亲自下厨给小少爷做午膳？眼看到时辰了，咱们快去做饭吧。”
“飞儿他……”刘氏见自家儿子坐在一群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之间，只觉得心塞，飞儿怎么能和这些乡野粗鄙之辈一起玩呢？
“三爷在这里呢，夫人放心，奴婢把衣服给小少爷。”
刘氏有心拒绝，却被丫鬟婆子们三言两语岔开话题，簇拥着回去。
小翠抱着衣服走到方觅弓身边跪下，“三爷。”
“给他。”
小翠闻言连忙起身，走到飞儿身后，将衣物双手呈上。
飞儿从小娇养在后院，第一次见到同龄人异常兴奋，他年纪小不懂得门第之见，不知道自己和这些村里孩子的区别。
他直接毫不客气地抢了阿夺领头诵读的位置，带着人快声朗读。见小翠过来，胡乱扯过衣服抱在怀里，一副丝毫不愿意被打扰的模样。
见小少爷不愿意穿外衣，小翠小心翼翼退回去复命，方觅弓见其他小孩儿比飞儿穿着还要单薄，摆手道:“由他吧。”
宴平乐的医术，方觅弓信得过，自家孩子的确不能娇养着了。
“以后让府里的人收敛些，飞儿是小子，注定不能养在深闺当个女儿家。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校场扎马步了。”
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的陆夫子掀起眼皮，无声摇头。太早习武扎马步，会长不高呦。
黑水村二百多口人，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一共有八个。年龄参差不齐，男孩女孩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没有启蒙。麦芽儿和阿夺也不过是昨天下午背了几句《三百千》的内容。
飞儿面对这些文盲，实打实享受了一番做夫子的乐趣。 他不光带着人朗读千字文，甚至还讲解了一番。一上午的功夫，飞儿就成了孩子王。
麦芽儿坐在地上抱膝听“小先生”讲解千字文，听童言童语说自己对内容的理解，觉得异常有趣。
阿夺见她一直盯着飞儿看，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就是会讲故事，他以后一定也会的。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干活的大人们都回来歇晌。
飞儿被丫鬟抱回去吃饭，麦芽儿和阿夺他们也被里正夫人陈氏叫过去考校上午的学习成果。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磕磕绊绊背了前面的部分，阿夺见他们背不下去连忙接上，顺畅地背到“坚持雅操，好爵自縻”便卡了壳，麦芽儿见状揉了揉有些饿的肚子，继续往下背。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随着麦芽儿背完最后一句，八个孩子总算将千字文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学的不错。”陆夫子笑眯眯盯着麦芽儿看，全篇千字文他可没教，昨天时间来不及陈氏自然也没教麦芽儿这么多。
看来这孩子是在飞儿炫技般地快速背诵时记住的，倒是个有趣的小孩儿。
麦芽儿对上陆夫子的目光 ，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为了一口饭把自己暴露了。
大意了！
麦芽儿:我想做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子。
陆夫子:这娃娃怕不是脑子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