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点头。
“以后不能收了，这样不好。”
李御史嗯嗯啊啊，没有正面答复，权当应下。他自己心中也别扭，上次吃了挂在门上的鱼，便觉得不自在，今日这一遭，更觉得不自在了。
不过那大鲤鱼是真好吃。
不愧是镜湖的鱼。
全天下，恐怕也就那小姑娘敢在镜湖捉鱼吃了。
李老夫人又道:“我听外面有俩小孩儿，怎么不把人带进来？我这里还有几颗黄糖。”
李老夫人只知道外面有动静，依稀听到说话声，并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
李御史梗着脖子，半响没说话，最终憋出来一句:“下次吧。”
会有下次吗？
李御史看着老妻靠在床边吃饭，见她拿勺子的手微微颤抖，心不由沉了沉。
“下次再给她。”他重复道，似乎只有这样说，小姑娘明日才会来。
毕竟，是她自己说要来的。
谁稀罕什么野菜？李御史暗搓搓想着，春天的野菜才好吃。
其实他心里清楚，那位小公主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是他多次弹劾她，恐怕再也不会来了。
“不过是个小孩儿罢了，别在意。我去熬药。”
李老夫人叹息一声，放下碗道:“你莫要欺负那些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白日里，又偏偏欺负那些年纪小的。 ”
李御史梗脖子哼了声，端着碗出去。
李御史年过七旬，本该是子孙绕膝，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要年年跟着皇帝在京城与行宫之间来回奔波。
他家底薄，家私少，选的是提供给官员家眷的房子中最小的一个。与农家小院差不多大小，位置也偏僻，每日去和皇帝吵架，都要起个大早。
这老头走到院子里，不经意看到晴朗夜空，忽然有些眼热。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水，走到面积不大的厨房里，熬药洗碗。
这些事，哪怕他做过许多次，仍旧有些笨手笨脚。
其实他不是不会种小葱，只是提不起兴致罢了。
“没奔头啊，也就只能和霍炀小儿吵吵架了，可惜他不如他爹，脾气太躁，不懂与那群人硬碰硬，吃不到好处的道理。”
到了这个年岁，半截入土，他指望什么加官进爵，也不指望荫庇后代子孙。
反正，什么都没了。
只想霍炀小儿能当个还算合格的皇帝。
……
麦芽儿和小白夜被无差别训斥一顿，大意是去湖边捉鱼有危险，下次再犯吊起来揍；饿了不知道找亲爹，是不是傻，诸如此的话。
俩人被陆放训斥的次数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谁没有长记性。
霍炀气得踹了脚吴用。
“你教的好外甥！”
吴用:“？？？”
回去是吴用护送。
上泽院门口，吴用拍拍小姑娘的肩膀，交代道:“最近老实点，你爹他很烦。”
而后，又表情古怪道:“想知道刺客和命案的后续吗？”
麦芽儿想，她只是表现得不想知道罢了。
睡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上泽院一天时间出了两件大事，她自然想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别人都当她年纪小，很多话不与她说，这才没有问罢了。
“别木着脸不说话，想不想知道？”吴用声音里有几分严厉。
麦芽儿仰头，慢吞吞道:“我说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
吴用微愣，叹息道:“这是大事，本不应该和你说，可是事情和你有关系，总归要让你知道，免得以后麻烦。”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这小姑娘是怎么掺合进去那么多事的，似乎一切事情只要遇到她，就会变得不一样。
吴用将两个案子说给她听，说话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麦芽儿盯着地上的小石子，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这些事情你不要接触，以后和前朝有关的人，也都不要接触。国师的那些人，最好也不要接触。”
吴用总觉得会出问题。
“总之，不要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接触，采薇院以后也别去了。那些人都是祸患，一不留神就会出大事，他们会连累你的。”
麦芽儿揣着袖子，眯眼看人。
等他说完，才道:“我知道错了。”下次她还这样做。
“你是个大孩子了，自己想想吧。”
吴用拍拍她的肩膀，言语有些沉重:“记住，什么事情都比活着重要。”
他的话，似乎暗藏着什么。
不过他不说，小姑娘也不好问。
于是，她再次点头。
吴用走后，麦芽儿一手牵着小白夜，一只手推开门，门开后，就见武嬷嬷立在门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
“武嬷嬷好。”
“小殿下好。”武嬷嬷道，“饭菜热在灶上，我让人给您送到满芳苑。周嬷嬷还没有回来，您看要不要给您再寻个嬷嬷？您身边还是需要一个管事嬷嬷的。”
麦芽儿牵着小白夜往前走，闻言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天色已暗，六角宫灯将道路照亮，也将武嬷嬷的脸照亮，映出来她谨慎小心的神色。
“周嬷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武嬷嬷不用担心。”麦芽儿说完这句话，继续往前走。
“小殿下！”
“什么？”
武嬷嬷面上神色变幻，欲言又止，终于道:“殿下慎行。”
麦芽儿一愣，忽地笑了。
“慎行什么？”
小姑娘露出一对尖锐虎牙，眉目灵动，像只刚长成的小狐狸。
武嬷嬷见她这样，当即叹道:“前朝那些事，您莫要理睬。那群人都是不把人当人看的，尤其不将女子当人。”
“好。”
麦芽儿点头，带着小白夜继续往前走。
武嬷嬷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去交代厨房将饭菜送去满芳园，又快步走到小佛堂，隔着门，望着灯火通明的门窗，神色越发复杂。
木鱼声还在响，有檀香在空气中浮动，好似能安人心魂。
“贵妃娘娘，小殿下已经回来。”
木鱼声停下。
武嬷嬷继续道:“小殿下倒是与陛下性子不同，与太子也不同。
前些日子，那位教习琵琶的云娘子是伤在肩膀，没有伤到骨头。可见，小殿下是个仁慈的，也是个武艺不错的。”
“呵。”
李御史:野菜有什么好吃的？
霍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