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儿拍拍曹冬至的脑袋，笑道:“红烧肉不吃了？现在用的糖也是红薯饴糖。”
曹冬至眨眨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双手环抱住她的腰。
“我要吃肉！天天吃肉！要吃牛肉！肉！！！”
他扯着嗓子假哭，还没变声的少年声音雌雄莫辩，异常尖锐。
麦芽儿哭笑不得，捂着耳朵看他演戏。
有人受不了他鬼哭狼嚎的声音，已经端着碗筷跑了。
麦芽儿不满道:“大黄那么可爱，你居然想吃它。”
曹冬至忙喊:“不吃大黄，吃其他牛！”
大盛缺牛，禁止宰杀耕牛，每一头牛在衙门都有登记备案，想吃牛肉必须是自然老死或者是病死的。
所以吃牛肉是要看运气的。
麦芽儿拍拍曹冬至的狗头，笑道:“牛肉没有，明天买个小羊羔。”
曹冬至还想得寸进尺，被一只手直接掐着后脖子拉起来。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都多大了？成何体统？”
阿夺说的义正言辞，把曹冬至放到地上，便拉着吃饱后一口喝完凉茶的计西东出门。
曹冬至目瞪口呆:“……他怎么有脸说这句话的？”
这人还想往麦芽儿身上扑，就见已经她径直出门去了书房。
“……”
这个宅子的书房有两个，大的是少年们日常读书的地方，面积极大，书籍也是包罗万象，都是从外地收集或者抄录来的。
云开说的书房，是属于他的小书房。
面积不大，里面没有书架，成摞的书籍直接放在地上足有半人高，书籍堆满了整个屋子。
麦芽儿进去时候，险些踩到一本书，她捡起来，就见是名叫素书的兵书。
云开爱书，邙丘山隐居十年并没有太多读书的机会，如今如同发疯一般，渴求白纸黑字。可惜他们这些前朝的拥趸，被软禁在清河县，注定再也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麦芽儿将书册放在桌上，开口问:“云开夫子读兵书，是要纸上谈兵吗？”
云开不想回答她这种抖机灵的问题，又点了一根蜡烛，等室内的光线明亮了几分，他才抬起头。
“不高兴？生擒了北通一员大将，这要是在战时，论功行赏，你至少能当个千户。”
“可现在不是打仗。”麦芽儿苦笑，“我和他们有仇，却不能动手。大局为重，这究竟算是什么呢？”
北通杀了那么多人，杀了黑水村的人，杀了她爹。仇敌在自己面前，她险些真的动手杀人。可她没有。
麦芽儿很不高兴。
“这就是你的问题？你不是有答案了吗？问出这个问题时，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云开从袖中掏出一把铜板，推开桌面上碍事的书籍。外圆内方的铜板散落在桌上，他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枚铜板纳入掌中。
“你也拿几个。”他道。
麦芽儿捡起一枚，默不作声看他。
云开又取了一枚，让她继续拿。几次过后，桌面上只剩下一枚铜板，云开将其收入手中。
“现在我们是两个国家，这些是土地、是钱财、是粮食，是赖以生存的资源。”
他摊开手，露出掌心的十几枚铜板。
“我的铜板不够用，想要你的，你给还是不给。资源只有这么多，给了，你的国家就会开始衰落。你愿意给吗？”
麦芽儿抿唇看着掌心的铜板，缓缓道:“不愿意。”
“资源只有这么多，我不够用就会要你的，你不愿意给，那我就动手抢。”
云开拿走麦芽儿掌心的铜板，重新丢到桌子上。
“我抢了你的，别人也会抢走我的，分分合合，这就是战争。为的不过是利益，这个利益可以是钱财，是国土，是百姓，甚至可以是争一口气。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抢掠是人的天性，没有永久的和平，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成王败寇，没有对错，只有弱小和强大的区别。你恨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杀了你在乎的人。”
麦芽儿伸手按住一枚铜板，眉头紧锁。
“你认为我爹死了，是因为他比别人弱小。黑水村那些人死了，是因为没有别人强。清河县古往今来死了那么多人，脚下这片土地白骨皑皑。邙城当年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太弱？”
云开神色冷漠，“本来就是他们太弱，技不如人。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兴替本就是如此。”
他的身后，堆砌着古往今来的史册，堆砌着各个名家书写的兵书。好似这些都在印证他的话一般，黑沉沉压向人心。
“不对。”麦芽儿道。
少女面容还稚嫩，她不懂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不懂强与弱之间的倾轧，她只知道自己看到的，她看到的不是这样。
可她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云开。
麦芽儿从来都是个行动派，她不擅长口舌争论，她更擅长直接动手。各种意义上的动手。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她说。
“你现在也在这场博弈里，受制于北通的强大，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杀了萧猎虎，可你知道这种行为是宣战，会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会死更多人。
你在害怕，你害怕死亡。”
云开顿了下，微微一笑道:“你已经懂得什么是死亡，你畏惧它，你怜悯那些百姓，但也想要报仇。所以你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是前朝第一谋士，有能看穿人心的力量，直接点出了面前少女的心思。
可惜麦芽儿并未像他预料的那样惊慌，反而神色认真。
“你说的不对，虽然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我知道，你说的不对。”
少女目光清亮，说出的话让云开笑出声来。
“你还是年纪太小，不懂这世间黑暗。你来我往都是因为利益，没有无缘无故的争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护，你懂吗？
父母养育子女，是为了老有所养。农户养鸡鸭，是为了吃肉。 就连施舍乞丐的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良知。他们都是为了自己。”
麦芽儿不知道如何反驳，她摇头道:“我没想过这些。”
她的生活很简单，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想过这些东西。
“有人说我悟性不佳，他说对了。”师尊说的对，她的确想不清楚这些东西。
云开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