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派人去和你说的，既然你过来了，我就多说些。”
吴用看小姑娘皱眉，以为她被吓到，忙安慰道:“其实也不怪你，不过是命数罢了，那老头年纪大，早就该死，赵家人都等着他死后分家产呢。”
“他看到牡丹花了吗？”麦芽儿问，她只在意这个。
“没，刚走到拐角就摔了。”吴用不明白小姑娘关注点为什么如此奇怪。
他道:“一朵花而已，不必在意的。”
“真可惜，那朵花就是给他看的呀。每年要花万金养护的花，看都没看到，真是太浪费了。”
赵家每年花在那株牡丹上的钱，足够养一群花匠，种下满城的牡丹。
那么昂贵的花朵，罪魁祸首临死前竟然没能看上一眼，实在可惜。
吴用不是很明白小姑娘的脑回路，只以为是小孩子奇怪的念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总之，这段时间不要到处走动，赵家的拥趸不少，我怕他们对你下手。赵家这些年有些嚣张，几乎要凌驾在皇权之上，他们豢养了不少死士，你不要掉以轻心。”
“赵家啊，想来就让他们来。”河北道那些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麦芽儿全都不喜欢。
吴用不赞同地皱眉。
又听她道:“我不怕他们。”
吴用神情越发严肃起来，肃声道:“若是因为这株牡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不是撒撒娇能解决的。这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他有意吓唬人，麦芽儿却不是一个能被吓到的孩子。
她道:“指挥使觉认为，赵家搜刮河北道百姓民脂民膏，截留边境将士粮草，每年耗费万金在彰德行宫养花的行为，会不会被千夫所指？”
“他们自然做的不对，可他们家大业大……”
“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看到小姑娘面上的怒意，吴用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
他第一次看到麦芽儿生气。
不是卖萌耍乖做给旁人看的娇憨神情，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佯装神情，是真的生气了。
小姑娘面若冷霜，说出的话硬气至极。
“赵家人想我死，可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人想让赵家人死呢。我等着他们来，我不怕他们。”
麦芽儿与那些世家有仇，血仇。
黑水村的所有孩子都和那些世家有仇，血海深仇。
世人宣扬多说先有国后有家，舍小家为大家，文人如此唱颂，武将也都如此标榜。
可对黑水村的孩子们来说，那一年除夕夜大雪，北通弯刀之下，大家小家都没了。
没有援军，没有粮草，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河北道那些世家的做法。
黑水村成了他们争权夺势的牺牲品。
什么朝代更迭，什么皇权更替，和他们有关系吗？
有个屁的关系！前朝吃不饱，今朝就能吃饱了？谁让他们吃不饱，谁让他们家破，他们就记谁的仇。
她记仇。
如果可以，她还想在黑水村待着，小孩儿们应该发愁的是每日课业和夫子的严苛，大人们要牵挂的是雨水和耕作，需要盘算要不要盖个新屋子。
村里的老人，也应该是坐在村口老槐树下天天嗑瓜子剥花生，话家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吹胡子瞪眼。
而非躺在北山下的坟茔里，化为枯骨；也不应该满心仇恨，岌岌不可终日。如果能好好活，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挥刀拼命？
有人不想要他们好好活。黑水村与清河县的惨剧，除了北通的原因，还有河北道那些人尸位素餐的缘故，同样也有朝廷的原因。
怎能不恨？
麦芽儿垂眸，收敛神情，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与昏君爹认亲只是意外，既然认了，有些话就不能说。她，终究不是个真正的孩子。
这副躯壳之下，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能因为每日装乖卖傻，就真当自己是个小孩儿。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就该藏在心底。
“我不怕他们。”麦芽儿再次道。
吴用分辨不出她是赌气，还是认真的。其实无论是不是赌气，在他看来区别不大。
怕不怕，也没有区别。
吴用叹道:“你不怕，我怕。那些世家大多有豢养死士，赵家若是真的出手，定然会有人浑水摸鱼，这些年行刺陛下的人不少，其中也有他们的人，此事一出刺客只多不少。”
朝廷与那些世家，不过表面和谐，没有完全撕破脸罢了。
“不要胡闹，不要惹事，不要顽皮。”吴用忍不住嘱咐。
麦芽儿点头道:“我保证不先动手。”
若有人先动手，就别怪她不客气。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没有站着挨打的习惯。
“我的剑铸造好了吗？”麦芽儿问。
吴用最近忙，事情交代下去后没有管，听她这样问，便道:“等做出来我让人给你送去，以后就当是防身吧，最近一定不要乱跑，就在上泽院待着。”
只要想到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量，吴用就觉得头疼。
……
议事堂内，群臣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赵家家主的死，皇家应当给个交代，小公主骄纵太过，致赵家家主身亡，若是没有一个交代恐天下百姓寒心！”
“臣以为，小公主应亲自去赵家道歉，请求原谅。”
“人命攸关，是一个道歉可以弥补的？若是道歉有用，还要刑部司法作甚？致人殒命，直接道歉就可以了嘛！臣以为，远远不够！”
霍炀听这些人说话，气得险些将桌子掀翻。
人是自己摔死的，和他闺女有什么关系？那株牡丹，年年需要十万金养护，这些钱赵家出得起？还不是从各地搜刮来的！
要他说，牡丹送回去更好，免得年年以此为借口送来那些女人在他面前晃悠。
至于赵家家主去世，更是大好事，这些年那老不死天天拿年龄说事，试图牵制他，不就是活了一百多岁？王八活得更长。
他看向宴平乐，希望对方能为麦芽儿说几句话。在霍炀看来，当干爹的，总归要想着自家孩子。
宴平乐立在角落里，低头看衣角上的纹路，沉默不语，并没有注意到帝王看他的目光。
此时御史台有几人指摘起小公主的错处，更是争论不休。
霍炀气得热血上涌，恨不得把说话的人全砍了。
这些人，是想逼死他闺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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