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提着药箱，被曹冬至带着匆匆赶来，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情。
把脉看诊后，又看了阿夺之前熬的药渣，半夏重新拿了炮制好的药材熬药，熬药的空档里给麦芽儿吃了一颗丸药，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风寒，这些日子也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让她别整天胡思乱想，伤神。”
阿夺点头，抓起正在试图啃干硬饼子的小黑孩递过去。
半夏看了小孩儿的情况，脸色有些不太好。
“冻伤很严重，身子也亏空得厉害，只能慢慢医治，能不能活就要看他的命了。这是捡来的？”
阿夺点头，“山那头捡的。”
半夏看他指邙丘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有麻烦？那是北通的地界。”
阿夺面无表情道:“他是个野孩子，没什么关系。”
半夏还有些怀疑，可看他表情正经，似乎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信了三分。
“希望如你所说吧，我总归不能见死不救， 但愿不会有什么麻烦。”
曹冬至累得不轻，正就着温水啃饼子，闻言脸色有些古怪，伸长脚，用脚尖踢了踢阿夺。
阿夺不着痕迹地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麦芽儿喝了药，第二天就好了大半，吃过陆夫子糊弄的早饭，坐在太阳底下看阿夺编竹篓。
“编这么多干什么？”
阿夺瞪她一眼，并不说话。
“曹冬至和计西东呢？怎么一早上都没看到人?”麦芽儿觉得奇怪。
阿夺重重放下劈竹子的刀，目光冰冷看她。
“长教训了吗？”
麦芽儿一顿，这才意识到他是在生气。眨眼想了想，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她道:“那些金银财宝还挺可惜的，没带走。邙城还是有些好东西的，要不然下次去拿来？”
那是空城，东西无主，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下次？”阿夺冷笑，“把命也丢在那里？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知道那小孩儿什么身份？一点破烂东西，也值得挂念？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他第一次明白二牛叔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只想撬开她脑壳看一看，里面装的是豆腐脑还是小馄饨。
“老实在这里待着，明天回城。”
他起身，再待在这里，怕忍不住揍她。如此任性妄为的性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养成的。
“以后陆夫子罚你功课，自己写。”
“别生气啊。”麦芽儿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连功课都不帮忙写了。
她忙道:“药还没采完呢，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阿夺表情阴沉，“不干什么，以后你别想上山。老老实实在城中呆着。”他后怕不已。
半夏拿了颗团好的丸药递给麦芽儿，凉凉道:“药材不够就去采买，也不真缺那些药，现在咱们有钱。你们倒是好得很，上山还能捡回来个遍体鳞伤的小娃娃。 也别明天了，等会儿吃完中午饭就回去。”
阿夺指着麦芽儿，语气不善道:“她病没好。”
半夏翻白眼:“不耽误回城，也就那点路，包严实点就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 麦芽儿看看大太阳，只觉得半夏在驴人。
“我觉得不需要小被子。”
“闭嘴，你没说话的权利。”半夏抓了一片甘草，塞进她嘴里。“老老实实晒太阳，等吃饭吧你。”
丹砂提着一桶水路过，被半夏叫住:“你和陆夫子说，让他准备做午饭，吃完就回去。”
“一直让陆先生做饭是不是有点不太好？”丹砂觉得让陆夫子那样的人烧灶做饭，简直是亵渎。
半夏问:“你会做饭？”
丹砂:“……不会。”
“这不就得了，反正我是没空做饭的。”
半夏特别光棍地把事情推出去，临了还补了句，“我做饭也不好吃。”
“……”
陆夫子做饭同样不好吃的。
丹砂有种偶像破灭的感觉，她的偶像做饭不好吃，那还算是偶像吗？
阿夺让半夏看好麦芽儿，便提着编好的小竹篓出去，中午到了饭点，他是和计西东、曹冬至一起回来的。
草药又采了一些，竹篓里也装了不少果子。
午饭后，麦芽儿和小黑孩被打包好丢上平板车，和几竹篓果子放在一起。
和小黑孩一起啃果子的麦芽儿，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糊弄了。
陆夫子赶车，其他人骑马。半夏不怎么会骑马，也坐在板车上搓药丸。他连夜做了一批药丸，正在非常努力地搓得圆润。
竹筐里铺上干荷叶，搓好一颗就放上去，让太阳晒干。一颗一颗，全都努力做成最圆润的模样。
麦芽儿看了一会儿有些困，干脆把果子篓重新排列，空出位置躺在车板上睡觉。小黑孩吃饱喝足，把果子丢到一旁，也有样学样躺下。
陆夫子回头看到，停下车，从怀里掏出剪刀，抓过小黑孩的手剪指甲。
丹砂骑着小红马走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顿时星星眼。
陆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剪完指甲，陆夫子反复确定不会一爪子下去有血痕，这才收起剪刀。摸了摸胳膊上的血道子，他心有余悸。现在剪短了，这小屁孩应该就不能挠他了吧。
“这孩子长得还挺白，不如叫小白吧。”
搓药丸的半夏动作一顿，莫名其妙地看着被洗干净后肤色偏黑的小孩儿。
“要给你开清肝明目的药吗？”治一治肝火旺盛和眼瞎的毛病。
“我好着呢，以后就叫小白了。”
半夏觉得陆夫子虽然学问还可以，但在起名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赋。
他问:“我记得刘夺名字也是你起的。”
“那是，夫子我看人很准的。”
半夏不想说话，只想整整齐齐搓药丸。
太阳太晒，麦芽儿睡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扯了个小被子盖在脑袋上遮阳，用几个竹篓支撑，钻在阴影里继续睡。
小黑孩也钻了进去。
等回到清河县，阿夺掀开薄被，就见小黑孩抱着麦芽儿小腿呼呼大睡，小姑娘自己则是扭成了个麻花。
“……”
陵守的病房里，添了个小病友。
他浑身四肢骨头还没长好，只能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瘦成骨头的小黑孩。
“真像啊，兄台莫不是这孩子的爹？”曹冬至调笑。
一大一小全都瘦成了骨头，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