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听闻司宜光要带司乾去别院,妇人眼中的悲凄情绪瞬间消散。

她虽然早就想将韩烟赶出司家,可没打算把自己的小儿子牵扯进来。

毕竟,若外界的流言是真的,那司霄的死很可能和韩烟脱不了关系。

事到如今,她不敢再拿司乾的命去赌。

只可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司宜光说的话,这个家里谁敢不听?

“乾儿……”

少年回过头看看娘亲,面上神色尽是惶恐,显然在畏惧眼前的男人。

踌躇半刻,他终是主动挣开妇人的手,小跑着来到了父亲身边。

司家三个少爷,其中以司霄修道天赋最高,也正因如此,他从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来培养。

至于司祺与司乾,一个身体太差,一个只知玩乐,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司宜光的关注。

若不是因为司霄死了,司乾现在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父子二人一同往别院走去,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对于韩烟这个女人,二夫人总有些忌惮。

她抬起手,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水细细抹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司宜光的背影才给不远处的管家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赶紧跟过去。

韩烟嫁进司家二十多年,对司宜光的性格了如指掌,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疑心有多重,也知道他的心有多狠。

一旦被他发现司祺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绝对会当场杀了司祺。

司定云死后司家谣言四起,身为舆论的主角,她不曾出来解释一句,故意做出这般坦荡反应,也不过是想让司宜光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一切如同二十年前一样,那时也有人说司祺不是司家的血脉,可到最后她还是照样留在了司家,时至今日仍稳稳坐着司家大夫人的位子。

她心中清楚,这件事绝不能由她先出面,她要等,等司宜光过来找自己。

到了那个时候,她自然有办法让司宜光相信她。

至于司定云,自始至终只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就算死了,她也不会有半点伤心。

虽生活在司家,但她从未拿自己当过司家的一员。

这么多年来,她真正在意的,唯有平天与司祺两人而已,在她眼中,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回想与平天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她那颗平静无澜的心才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别院地处偏僻,环境素静清雅,平日里除了送饭的小奴几乎不会有外人过来。

往日因有司定云在暗中照顾,韩烟母子二人的生活过得尚算可以,现如今他死了,司家又陷入这样的谣言之中,一连数日,竟再没有人敢来这个小院子。

就连司祺的药,也已断了好几天。

若不是阮夫人上次离开时留了不少上品灵丹,恐怕司祺现在早已经没气了。

床榻上的青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两颊深深凹陷,整张脸已瘦成了皮包骨,颊上看不出半点好肉,就连呼吸也又轻又细,微不可闻。

如此模样,形同死人,独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韩烟一身素衣坐在床侧,脸上表情阴寒无比。

她年纪已近四十,面上也生出不少皱纹,但眉下一双细长的凤眼依旧清亮动人,只从这双眼睛也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位艳丽绝伦的大美人。

若非如此,司宜光也不会对她一见钟情,无视家族亲辈的反对都要强行将她娶回司家。

她正陷入与平天的相知相爱的美好回忆,屋外却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脚步声。

这声音又重又有力,与家中那些小心翼翼的奴仆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全然不同。

仅是半瞬,她就被这脚步声拉回现实。

无需起身,她已猜到门外来者是何人。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两只手藏在袖子中紧紧握了握,直到那脚步声停下,她才将五指从袖中探出,温柔的替床上昏迷的青年抚平被子上的褶皱。

司宜光行至门前,却没有伸手敲门,反而转首看了看身后的小儿子。

对于司乾,他终归是没有像司霄那样满意,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少年很可能就是司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

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许,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平静温和。

“乾儿,你去祠堂,将你二叔的血镖取过来。”

血镖?

听见这两个字,司乾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虽已过去很久,但他仍记得当初司霄被血镖杀死的一幕,联想到家中最近那些流言蜚语,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如若司祺当真是韩烟与司定云的私生子,今日,他的父亲很可能会用这把血镖直接取走司祺的性命。

似是想要印证他的猜想,他还没来的及应声,男人就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望向他的眼神也冰冷残酷了许多。

“你年纪虽小,但司家总有一日要交到你手里,有些事,也是时候学着做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司乾吓得神色惊慌,手心手背全是冷汗。

他猜的没有错,司宜光的确对司祺起了杀心,而且还想让他来动手。

四周寂静无声,偶有一阵吹过,才能让空气中的压抑感稍稍退散。

司乾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但指尖仍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即便二人之间没有多少兄弟情谊,他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

司宜光见自己的话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立刻就猜到了眼前的少年在想什么。

他摇摇头,心中愈发念起司霄的好。

“去拿血镖来。”

父子二人站在房门不远处说话,房间里的韩烟听不分明,隐约中只听见‘血镖’两个字。

等她起身想听清楚些,屋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急急忙忙的,很快便消失不见。

想来,是有人走了。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她心里泛出些不安。

犹豫片刻,终是放不下心,主动来到房前打开了房门。

而司宜光,果真孤身站在门前。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见我。”

多年夫妻,情意仍在。

即便韩烟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司宜光也无法否认,他这一生中真正爱过的女人唯对方一人而已。

然而,家主的尊严与骄傲让他永远无法像司定云那样不求回报、心甘情愿的付出,即使是面对心爱的女人,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尊选择屈服。

看着眼前那张素雅又冷漠的熟悉脸庞,他的心还是在某一瞬软了软。

和记忆中的印象一样,女人对他的态度依旧无比冷淡,只一句话,就让他的出现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我的确不想见你。”

如此口气,仿佛做错事的不是她韩烟,而是他司宜光。

男人双唇紧闭,面上愠色若隐若现,已然是处在发怒的边缘了。

韩烟将他表情看在眼里,心中莫名泛出一股恨意。

在让司定云去冥海之前,她也曾去求过司宜光,希望他能够以司家的名义派人去抓捕鲲兽为司祺续命,只可惜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司宜光从未当司祺是自己的骨肉,自然也不想浪费精力与时间救司祺,她没有办法,只能铤而走险将心思打到了天芽身上。

趁着妖族四老离开的片刻功夫,她偷偷去了无回山谷一趟,故意给天芽编造了一个似假又真的谎言,这才将天芽骗上了骨船。

他本想着让司定云杀了天芽,用天芽的命来换司祺的命,再不济,他若能将鲲兽带回来也是好的。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司定云和天芽竟然全都死在了安阳岛上。

至于她,救活司祺的美梦破碎,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因为这件事,妖族四老和她彻底闹翻。

毕竟,天芽可是他们四人特意留下来有朝一日为平天恢复修为的,如此珍品宝物就这样没了,没直接杀了她已是最大的饶恕。

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眼前这个绝情又冷酷的男人。

光只是与他说了一句话,韩烟内心深处的恨意便全部泛了出来。

她恨司宜光没有帮自己,更恨司宜光的坦然神色。

对于司祺的境况,他不曾有半分同情,即使他现在仍是对方名义上的父亲。

空气中的灵素微微波动,但男人却似乎毫无察觉,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前的女人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四周没有旁人,司宜光不再掩饰怒意,直接抓起韩烟的手将人拉回了房间。

关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他需要一个解释。

韩烟还未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就被推到了床榻边。

“告诉我,他身体里流着的,究竟是谁的血。”

阴侧又低沉的声音紧贴着耳侧响起,每一个字里都含着浓重的杀意。

韩烟半伏在床榻前,膝盖因为摔到地上泛出阵阵痛意,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心间恨意瞬间翻涌,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

袖口处藏着的毒针已跃跃欲动,只需她抬抬指尖,男人就会立刻停止呼吸变成一具尸体。

她轻喘口气,即便心中对于男人的厌恶已攀上了顶点,却还是生生压抑住了那股恨意与杀意。

司宜光不能死,他若死了,司家就真的要倒了。

妖族四老本就不承认司祺的身份,到了那时,她与司祺就连最后一个庇佑之所都没有了。

想到这一点,她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毒针收了起来。

待再开口时,声音也变得轻细了许多。

“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满是控诉与质问的语气,明明听上去那么高傲,偏偏给人一种埋怨委屈的感觉。

司宜光神色微变,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人初相识的时候。

他抿抿唇,正欲出声回应,女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重新诉说他这些年的狠心与无情。

“从我嫁进司家第一天起,你就没有相信过我。”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也不相信我会恪守妻子的忠贞。”

“今天就算我告诉你,小祺就是你的骨肉,你会信吗?”

“司宜光,你不要忘了,真正抛弃我们母子不管不顾的人,是你——你扪心自问,这二十五年来,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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