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九嘤提前叫来的,连江北清都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看见江怀德和衡连二人出现，她立刻有了底气，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司宜光一眼。
生气,并不只是因为自己险被扣留，更多的,是为秦书语在司家所遭受的一切感到不平。
司家近年势力越来越盛，不仅在八族中独居高位,甚至还隐约有了凌驾于四宗之上的势头。
方克渊不可能任由它一家独大,收到九嘤的消息后他赶紧通知晋临四人赶了过来。
唯有深谙制衡之道,才能保证玄冥宗第一大宗的地位不倒。
此刻的元惜霜,不过是大宗大族之间利益争斗的工具罢了。
身似浮萍，于乱世中飘摇。
她站在九嘤身后，看着那张冷到极致的美丽脸庞,心口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依恋感。
弱者对强者，总会有一种仰慕心理。
好比当初的方沅青，初识九嘤之时，也曾对这个强大又冷漠的清冷女子产生过短暂的好感。
心动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心志不坚，很容易会迷失在这种爱恋里。
方沅青骨子里的克制和谨慎,成功让她从这份虚幻的倾慕情意中清醒过来。
论实力,她远远比不上九嘤,而扶灵的存在，更是提醒她这份感情永远都不会都到任何回应。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手，重新回到了朋友的位置。
可如今的元惜霜却是不同。
幽火神谭,将她从妖族手中救走的人是九嘤；此时此刻，将她从司家带走的人也是九嘤。
她不可控制的将余生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到了九嘤身上。
方沅青虽是私生子，但背后不仅有玉春堂,还有伏阳宗，无须依靠他人，她也能活的很好。
但元惜霜却是需要人保护的。
而九嘤，就是她心里最合适的那个人。
她做不到放弃。
四宗宗主出面，司宜光再不想放人也没有办法。
踏出司家大门的时候，元惜霜颊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方克渊等人走在前面，似在商量事情。
九嘤走在最后面，双唇紧抿。
江北清回头看了一眼，眉间浮出不解。
元惜霜乃罕见的游魂之体，当世除了扶灵也只有她能将平天救出来。
扶灵本身实力就很强，还有九嘤守在身旁保护，自是不用担心会被妖族掳走。
可元惜霜呢？
司宜光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能否认，他的确是大族中唯一一个有能力保证她安全的人。
为什么九嘤一定要带她走？
江北清不懂。
犹豫好半刻，她终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悄悄走到九嘤身旁，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不止她想知道原因，元惜霜也很想知道。
三人并肩，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九嘤心知这件事瞒不住，也并不打算隐瞒。
她微微抬眸，目光冷冽如冰，声音亦是听不出丝毫温度——
“司家有人想放出平天。”
仅是一句话，就让江北清和元惜霜同时变了脸色。
天卦宗已经确定有人和妖族勾结，难不成，司家也有？
江北清只觉得难以置信。
她还想问，九嘤却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待将视线收回，才发现一旁的元惜霜面色已是惨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如此模样，实在是惹人同情。
江北清心有不忍，温声安慰了一句，
“元小姐，你不用再怕了，四宗还有江家都会保护你的。”
元惜霜听见这句话，眼睛轻轻眨了眨，整个人显得愈发瘦弱。
她点点头，低声‘嗯’了一句，而后悄悄抬头，将目光落在了九嘤身上。
满是殷切和期待的眼神。
里面的祈求不言而喻。
九嘤眉眼低垂，犹在出神，并未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异样情绪。
最终还是江北清出声，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元小姐可有想好日后去何处？四宗和江家都愿意照顾你的。”
元惜霜闻言呼吸一顿，思虑了半刻却没有回答，反往九嘤身前走了一步，
“九嘤姑娘觉得呢？”
她终究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说让对方带自己走。
但九嘤哪里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呢？
没有任何犹豫，她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自然是玄冥宗最好。”
话音刚落，元惜霜的脸瞬间白了白，两只手垂在腰侧不停地颤抖。
原来，九嘤从来都没想过带她走。
从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没有人在意的元家孤女。
她动动唇，很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一片酸涩苦楚，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无比。
九嘤救出了她，却连一点点的关爱都舍不得施舍给她。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好像有人在她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束光，可还不等她抓住这道光明，她的世界就再次陷入了黑暗。
她别开头，眼眶泛出一丝红。
江北清发现她在颤抖，以为她是不愿意去玄冥宗，便也出声劝了劝，
“玄冥宗是四宗之首，实力并不比司家差，方宗主必定不会让你出事。”
“高天怜与方思简也是很好的人，他们若知道你去了玄冥宗，也会多关照你的。”
“你别害怕，还有很多人关心你呢，不止是我，还有伏阳宗的方公子，灵剑宗的林公子，他们也都记挂着你。”
话虽如此，但元惜霜心中仍是失落无比。
她动动唇，轻声道了谢，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前方的方克渊等人已走了很远，只有江怀德一个人停在原地。
江北清知晓父亲在等自己，连忙追了上去。
转眼之间，此处就只剩下九嘤与元惜霜两人。
空气倏地沉默，气氛也有些微妙的沉肃。
对于元惜霜，九嘤除了同情并无其他多余的感情。
该说的话，能说的话，在玉春堂的时候她就全说了。
更多的，她也无能为力。
她转过头看了向身后的少女，周身的冷意收敛了些，尚未开口，耳旁便响起一道细微女音，瞬间让她滞在了原地——
“九嘤姑娘，我不想去玄冥宗，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把元家的财产全都给你。”
悲凄请求，让人怜爱。
九嘤抿了抿唇，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到了此时她才知道，元惜霜竟想要留在她身边。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清竹宗保护不了元惜霜，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在元惜霜身旁。
玄冥宗就是元惜霜最好的去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她摇摇头，面色清冷，说话时的语气亦是无比冷淡，
“这不是财产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世上只有你与扶灵能救出平天，以我一人之力，也只可确保扶灵不被妖族掳走。”
“你留在玄冥宗，方宗主自会保护好你，至少，他不可能会让幽火神谭的事再次重演。”
冷静又理智的分析，字句皆有道理。
可元惜霜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扶灵’两个字。
老天不公，明明扶灵也能救出平天，为什么被妖族屠门的偏偏是她？
现如今她只是想待在九嘤身边，也再次因为扶灵的存在被拒绝。
如果当初被抓去幽火神谭的不是她，而是扶灵，那她仍旧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受尽尊崇的元家五小姐。
而非像现在这样，余生都只能过着俯仰由人的日子。
想起在竹林见过的那个灵秀动人、妙俏风光的粉衣少女，她心里竟泛出几丝似恨似怨又似妒的复杂情绪。
元家被灭门，跟扶灵没有半点关系，她要恨的，应该是那个将她的批命泄露给妖族的人。
虽然内心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无法控制的将自己遭遇的不幸全都归咎到了扶灵身上。
她与扶灵，是世上唯二能救出平天的人，一个受尽痛苦，一个喜乐无忧。
凭什么？
她想不通。
犹如魔怔，她的脸色惨白无比，心也一瞬间被恨意聚满。
直到九嘤的声音传来，她才如同受了惊一般的回过神。
没有人知道，她的后背全是冷汗。
“元小姐，方宗主在等你过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她动动唇，指尖无意识的将袖角攥紧，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可怖的恨意发泄。
“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留在玄冥宗的。”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将我从司家带出来。”
情绪平复，她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她仰起头看向身前的白衣女子，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此反应，让人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九嘤点点头，神色温和了些。
想起元惜霜的游魂之体，她又从腰间取出三张黄符递了过去，
“这是传息符，里面有我的灵气，日后若遇到紧急情况，将符撕碎我就知道你有危险了。”
满是关怀的话语，愈发让人依恋不舍。
一阵风飘过，符纸轻轻晃动。
元惜霜垂下头，面色微微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收下了黄符。
“谢谢。”
低微轻软的声音，听着格外脆弱。
想起前世的自己，九嘤难免同情，红唇微动，又道出一句鼓励的话，
“江姑娘说的没有错，还有很多人关心你。”
“林公子近日有事出门，待他回来，我会和他一起去玄冥宗看望你。”
元惜霜将黄符细心收好，再抬头时，唇角悄悄弯了弯，
“好。”
九嘤见她脸色好看了许多，心情总算放松了些。
二人一同往前走。
方克渊就在不远处等待，只等着将元惜霜接走。
气氛很安静，也很平和。
眼看就要到分别的时候，元惜霜再次开口，问出了那个她本不敢问的问题——
“九嘤姑娘说司家有人想放出妖龙，不知能否将那人姓名告诉霜儿？倘若知道他是谁，霜儿也好早些提防。”
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九嘤稍作思索，终是点头，松唇道出两个字——
“司祺。”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当初林玉淼没有晕倒，是他把元惜霜带出来，一切或许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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