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内贼最难防

,太平记物语

长冈右卫门便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转身回到营中,立刻将全军内那百余名待罪的足轻和逃兵带了过来,大声恐吓道:“尔等死囚听着,本来今日攻打石山城要拿你们的脑袋来先开刀,讨个好彩头。不过你们狗命当真是好,攻打月见山要招死兵,若是应选者便能捡回一条活命。先破城者,还有重赏,够胆跟我搏个活命的就上前一步。”

逃兵那边不提,那些被押解起来的士卒本就是犯了军法的,听说过宇喜多直家治军是有名的残酷好杀,眼前这个刀疤脸杀起自己人来更是不眨眼。

本以为他这回过来,是只有死路一条,没想到还能当死兵捡条活路,这些人本就是军中恶党,平不然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些争凶斗狠、轻生尚气之徒,呼啦啦涌上前来,齐声喊道:“愿随大人为选锋死兵,跳荡求活!”

便是原先犹犹豫豫的逃兵,也深受鼓舞,忙跟着在后面喊话。

长冈左卫门看见众人齐应,喝道:“好、好、好!今日就让石山城内龟缩不出的蠢贼们知道些厉害!”於是挥手让人给众犯解开绳索枷铐,带到后营用餐,为了鼓舞士气,还特意拣选一头肥壮耕牛,宰杀飨士。

待众人饱餐以后,披挂甲胄,快步赶到月见山下,岛村景信早带着五百名本队列阵等候。

那月见山地势并不甚高,从山脚算起不过一百来尺,山坡也不陡峭,只是一面临水,两面峭壁,能够用于进攻那面山道狭窄,还挖有壕沟,后面就是三尺高垒,沟内埋设竹签,土垒尚还有木栅,看过去就知道不好攻打。

从中午开始算起,赤桧众列阵在月见山砦下,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但是守军等待着的血战并没有发生,下面那帮在朱甲赤旗的儿玉党兵卒,并没有丝毫打算发动围攻的架势。

这六百多人只是在轮流休息饮食,替换着往城砦内抛石射箭,但由于距离太过于遥远,弓箭、石块多数都被挂在木栅上,打出几个小缺口,并未伤到什么人。

有几次这些兵卒推着橹楯冲上来,但到了壕沟边上就停住了,只是往沟内仍些填土草袋,连白刃战都没正面相交,敷衍意思很是明显。

时候久了,月见砦内的守军也有些疲沓,披着胴甲在土垒上下跳跃,推动木石防御,可不是个省力的活计,纷纷躲在垒后歇息,只留十几人登高哨探。

天气炎热,有些守兵连胴甲都解开扔在一边,用衣服扇风纳凉,连砦中的十几名武士都不呵斥,只是让人去井户内打些凉水送来解渴。

岛村景信甲胄齐全,跟长冈右卫门以及目付奉行山田丰五郎坐在幡旗下,面前放着一锅煮烂的牛肉,一碟生切鱼脍,旁边散落了几个空酒坛,三人坐在一起推杯换盏。

附近的旗本们只是在旁等候,不敢多言,这三人里面除了山田丰五郎这个目付还讲些情面,只要没犯军法便不会无故刑杀,剩下两个皆是残酷之徒,无人敢触犯招惹。

待到又喝完了一坛酒,旗本正要添酒,却看见岛村景信将手中酒盏往地上狠命一掷,摔得粉碎,那旗本不知哪里有错了,扑的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如擂鼓一般。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冈右卫门一脚踹飞出去,抬起头来去看见三人往阵前走去,赶紧爬起身来,跟在后面,却觉得后面一阵发凉,原来拿一下汗水竟将背心浸透了。

岛村景信拎着一坛酒水,晃晃悠悠的来到死兵队中,见这些人扎束齐整,略有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来到阵前,拔出腰间的太刀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大声说道:“今日若不能拿下月见砦,尔等谁也不能生还此线,胸前有伤者,我做主给你们免除三年的贡赋。若是背后有伤者,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全家老小一个不留。”

自己寻了个木桩坐下,继续说道:“另外我手中这坛酒水倘若喝空,仍未破砦,战后即便克胜,仍旧择十抽一,斩首示众!”

众人齐声称诺,岛村景信摆摆手示意这些人可以去上阵了,长冈右卫门左手提刀,右手持矛,当先而行,余者咬紧牙关跟随在后。

山田丰五郎手下的目付队,无需吩咐嘱托,高举弓箭上前,只不过并非是为攻山掩护。这些死兵中凡有后退之人,当场就要乱箭射死。

月见砦高处的哨兵懒散的靠着栅栏,跟乡里同伴正在抱怨。下面的儿玉党还真是混账,夏收轮作的季节也敢大举出阵,也不怕耽误收成,连带荒了田亩,到了入冬以后没有口粮。

这兵荒马乱的,不知道自家那些田地收成如何了,可别叫这些乱兵给抢了去,正相互抱怨着,突然有人看见已经攻了一天的敌军怎么又上来了。

人数远比先前多了许多,怕不是有四五百人,看那架势也跟先前大不相同,莫不是要来真的了,赶忙高声喊道:“上来了!”

土垒下面打瞌睡的守兵,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看见山下面人头攒动,前面的都举着长楯,手快的已经张弓连发数箭,可并没伤到几个人。

砦内的守将命弓箭手引满勿发,仅有的四杆铁炮也都是填药点火,反正这些敌兵带着沉重的长楯,根本没办法跳过壕沟,待走进了以后往缝隙里射个准,争取和前几次那样,一举击退。

很快赤桧众就临近壕沟前,一阵乱箭伴随着铁炮铳响往人群中射去,但攻山队阵型不乱,连中箭的足轻都咬着牙不呼痛声。

忽然队后指挥的武士一声大喊放楯,前面的死兵队将橹楯推倒架放在壕沟上,变成了一座窄桥,前面的人飞快的冲了过去。砦内守军大惊,纷纷张弓攒箭,一下子就是射翻十几人,但那些死兵竟似不要命一般,还是向前疯狂涌去,一下子就从栅栏低矮的缺口处杀了进去。

金光军赶紧堵在缺口处,双方就在几个缺口处拼杀了起来,那缺口处刀枪勾斧挥舞,不断有人负伤倒下,几个重伤未死者滚落壕沟内,被密密麻麻的竹签刺穿身体,发出痛苦哀嚎。

长冈右卫门身先士卒,刚才跳荡的时候六七张强弓冲他迎面射来,他连眼睛都没眨上一下,大吼着跳过了壕沟,两步冲上土垒,将一名弓箭手用长枪捅翻在地。

旁边一名足轻红了眼睛,拿长枪刺了过来,他身子一错,偏过枪头,揉身跃入砦内,顺势右手反腕拔刀一推,便割断了对手的喉咙,随后将尸体一脚蹬落回去,逼退了后面的敌人。

这时候赤桧众的士卒也冲了上来,杀作一团。除了那些死兵以外,那些一并杀来的赤桧众几乎没有喊杀声,只是闷头的砍杀,除了奉公武士的指挥声喝敌人负伤倒地的哀嚎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

鲜血流淌在地上,土垒内外很快横尸遍布,几乎无处落脚,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渐渐的,月见砦内防守的金光军顶不住了,他们的人数少,而且随着目付队不停高声回报,酒水剩余数量,让那些死兵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等到第三次来告,酒水仅剩两碗的时候,很多人干脆不在格挡躲避对方的刀枪,只求能够快些夺下城砦,终于守备砦子的足轻大将也被一名负伤的死兵抱着滚到在地,两人被冲过来的十几人砍杀在地,割下首级,砦内守军便崩溃了,纷纷放下武器,跪下请降。

“全部斩首!”岛村景信将最后一口酒水饮尽,一个俘虏也不用留,他就是要逼城内守军死战,这边打得惨烈了,金光宗高一定会不断求援,松田军才会迫于压力分兵。

“是。”跪在面前候命的旗本起身,过了一会儿,月见砦内响起一片求声和咒骂声。岛村景信踢翻酒坛,上马向儿玉党大营驰驱,数十名旗本紧紧跟随。

“宇喜多直家连船队上的器械都不用运下来,难道打算笼城围困?”他敲打着马鞭,自言自语着,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儿玉党大营中戒备森严,本阵帐外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帐内上首只有四人,坐着的便是宇喜多直家本人,两旁是立的便是国富贞次、冈清三郎和马场职家。

帐内还跪着一人,低声禀报:“我家主公令小人传信给守护代,今夜子时西门接应,城门上火把绕三圈为号。”

宇喜多直家却不说话,旁边的冈清三郎低声问道:“执此机要,必定是家中亲信之人,报上名来,事成之后,守护代必有厚赏。”

跪拜那人听了大喜,急忙报道:“小人宫山氏久,乃是长谷川大人的外侄。”

冈清三郎拍了拍掌,帐外便有一名旗本托了个木盘寄来,里面放了十来枚金判,他低声对那人说:“这些财物是赏给你的,小心回去,告诉长谷川久盛大人,今夜子时行事。若是事成,过往罪责一笔勾销不说,另有宛行加封。”

宫山氏久大喜,连连磕头,膝行上前取了金判,收藏在腰间,面朝着宇喜多直家慢步倒退至帐门口,方才转身离去。

马场职家待那人离开后,才侧头对宇喜多直家说:“主公,看来这的确是长谷川久盛派来的接应,先前我在贺阳郡时见过此人,姓名身份无误。”

宇喜多直家点点头,对他说道:“今夜攻城就由你统一指挥,清水宗长叔侄、中岛元行与那长谷川久盛打得交道甚多,先手队就由他三人带领,务必一鼓落城。”马场职家躬身应诺,身上铠甲铿锵作响。

石山台西门城头,已经快到子时了,刁斗之声相闻。月见砦已经在白天被儿玉党一击夺取。没有了屏障,城门就如同失了遮护,直接暴露在敌军的面前。

一个杂兵正在城头角楼上盯着城外被焚毁一空的田垄,几里外儿玉党大军的营砦内起伏绵延的篝火,白天月见砦内投降的守兵全部都被处死,首级也用竹竿挑挂在城外不远处的土丘上,依稀可见,再联想起儿玉党专好屠城的传闻,心里就一阵凉飕飕的。

看着曲轮城下休息的三百守军,不禁更担忧乡中的家人,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这帮天杀的八幡贼,去祸害外乡人还不够,转过头连老家的百姓都不放过。夏收出兵,害得俺们这些个百姓不知耽误多少收成,大晚上还得在这里守夜。最好赶紧打完仗,无论谁赢也好,要是拖沓两三个月,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那杂兵正念叨着,却看见城内来了一行人,打着火把要上城楼,在半路就被拦住,正是长谷川久盛父子一行人。

那守夜的番头上前询问:“不知宫山大人深夜前来何事?”

“无他,只是见外面儿玉党势大,夜中睡不安稳,前来巡查可有什么疏漏。”长谷川久盛心力憔悴。

那番头也不怀疑,他知道长谷川久盛的来历,原是贺阳众内的一方豪强,只因恶了宇喜多直家,这才被迫弃家逃亡。连这次儿玉党大军的消息,都是他快马通知,想来也是害怕儿玉党打下石山城。

万一城破,傍晚城外那些挂在竹竿上的首级,就是长谷川一族的下场,晚上睡不着起来巡城,想来是怕的紧了。再说他麾下兵力颇有,连家督都很倚仗,没必要拒绝得罪了他。

再说这一伙儿也就二三十人,翻不了天。笠井曲轮内可是有三百守军,各个兵器不离手,便行礼道:“扫部助果然严谨,便请上楼查看。”说罢便亲自引路登城。

待上了城头,那番头正引着长谷川久盛四处查看,待巡视完毕,长谷川久盛笑道:“果然防守森严,不愧是山阳道重镇,弟兄们辛苦了,我带了些粥、饼过来。虽离入秋还早,可这夜里毕竟天寒风大,叫弟兄们先进来,这里三面是墙,风小些,一人吃上一碗,热乎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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